后背上沾满血污的衣服被剪掉,纵横交错的紫黑血肉,赫然印入眼帘。
皮开肉绽间,隐约可见数根闪着银光的钢针。七零八落地扎在血肉里,有的甚至半截刺在骨头上,另半截变形弯曲,卡在皮肉里。
大约是鞭笞的过程中,从鞭子上的打掉的倒刺。
陆文濯倒抽一口冷气,半晌没说出话来。他之前只知道她被打了,却没想到这伤势竟会这般严重。
府里行笞责之惩时,一贯用的是细软的皮鞭,这种鞭子打在身上会疼,却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不过是让受罚之人长长记性。
可打在白子苏身上的鞭子,显然是特地更换过的,他当时在静园里也亲眼目睹了,鞭子的材质很硬,上面倒刺的数量也不在少数。
幸好白子苏性子也烈,到后来奋起反抗了,要不然,依着他们打下去,恐怕等他赶到,人早就凉了。
见他半晌没说话,医女又捋起白子苏的袖子,露出她细瘦的胳膊。那上面的皮肉,比起后背,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一块血口子甚至和衣服粘连在了一起,撕都撕不开。
“这样的伤,婢子当真不敢擅自医治,若是处理不当,怕是会令伤口感染恶化。不过趁着郡主来之前,婢子可以先给她清理一下。”医女按着那块黏在血肉上的衣服,皱眉看向陆文濯。
看到陆文濯点头,玫娘连忙招呼旁边的小医女一起,端了一大盆清水,又拿了干净的帕子和衣服来。
东西都放在了床边,陆文濯愣了愣,想起她要换衣服,自己待在这里怕是不合适,便起身打算出去。
然而白子苏的手还在死死抓着他,垂眸看向她的爪子,陆文濯又使劲掰了掰,想要把她的爪子掰掉。
可偏偏她手上也有伤,还没掰的用力一点,血水就冒了出来,陆文濯看着那血水,又不敢再去硬掰,只好晃了晃半躺在自己怀里的小人,喊道:“醒醒,手松开。”
“她是昏迷,不是睡过去了,喊她也没有用的。”医女见白子苏被他晃得厉害,不免担忧地提醒道。
“是啊。”玫娘也小声附和:“这样也好,就让她昏沉一会吧。若是娘子清醒过来,岂不是还要承受这些疼痛?公子就算不心疼我们家娘子,也别再加害才是。”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小声,像是鼻子里嗡出来的声音。
陆文濯被说的脸色一僵,忽然想起白子苏刚能把中原话说利索的那会儿。
那时候正值伏天,天气热的厉害,他一进门就看到她躺在纱帐后头,也不转过脸来,也不向他行礼。
屋里狭小闷热,将人的情绪也拉入烦躁的境地。等了一会,她还躺在那里。他当即走过去,把她拖了出来。劈头盖脸就把她骂了一顿,说她是个粗野的外族女子,没有一点教养。
那时候的她,大约也就十二三岁,个头还不到他的胸口,胆子也远不及现在大。被他拖出来已经吓了个半死,整个人瘫跪在地上,头埋的低低的,一声也不吭。
直到玫娘从外面回来,陆文濯才得知,她是得了暑热,神志不清,已经迷睡了多日。当时由于陆文濯的不管不问,府里的药局被沛容把着,根本请不来医女给她治病。
“她不是不想行礼,实在是她起不来身。”玫娘战战兢兢地解释:“而且她在病中,眉间没有来得及搽白粉,很怕公子看她呢。”
“怎么不早说。”陆文濯皱眉,叫人拿了冷盐水来给她灌下,又配了些药,才令她恢复些神智。
可她还是没有跟他说话,在床上翻了个身,就背对着他,面朝墙壁,一言不发。
陆文濯见她死不掉,便也没再多留,转身便往外走。
岂料刚刚迈出房门,就听到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我们吐谷浑的女子,才不是没有教养。”
那是他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完整的句子,原本以为她这辈子都学不会中原话。谁能想到,不知不觉间,她竟能说的这般顺溜了。
不觉微微有些诧异,顿住脚步就转头看她,可她还是没有转过身,小小的身子蜷着,额头抵在墙面上,好久才瓮声瓮气地继续道:“你们中原的男人才不好,一点都不会心疼人。”
那时候,是陆文濯头一回察觉到她的脾气。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真心话吧。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很少再说这样的话了。就算是受了委屈,也都是笑眯眯的,哈哈两声就过去了。要么就是反过来调侃他,脾气好得跟个人精似的。
就算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她也是一路的嬉皮笑脸,没说他的一句不是。倒是换成了一贯温和的玫娘替她打抱不平。
收回思绪,又看了一眼怀里的人,陆文濯只好放弃了掰掉她的手,也不打算叫醒她了。只默默把头转向一边,吩咐门外的景吉:“把门关上。”
医女和玫娘见他不准备出去了,便也不再迟疑,麻利地将白子苏身上破碎的血衣脱下来。然而脱到一半,二人都停了下来。
“好了么?”陆文濯问。
“额。”医女和玫娘面面相觑,顿了顿,忍不住说:“麻烦公子帮忙脱一下。”
白子苏的上半身,都靠在陆文濯怀里,要想把她衣服褪下来,势必要经过陆文濯。可这二人,完全没那个胆子沾这个主儿一下。
陆文濯却是眉头微皱,头也没转过来,依旧看着别处:“那还是把她的手掰开吧,我出去。”
“这白氏……不是公子的人吗?”医女愣了愣。
她明明记得,之前秋水阁还问她要过避子汤,想必是圆过房了。既然都有了夫妻之实,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玫娘亦是有些茫然,和医女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没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陆文濯抿唇,没有说话,总之是不愿意回头。
医女张了张嘴还要再催促,玫娘捂住医女的嘴,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主儿,医女这才看到,陆文濯的耳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几缕微红。
掩嘴笑了笑,二人不再说什么,废了老半天劲,托着白子苏紧抓着陆文濯的那只胳膊,把她往前拉了拉,这才勉强把她的衣服给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