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沈怀信梨园藏娇之事不久就传到宋连城的耳中,宋连城表面上没说什么,也没去找沈怀信的麻烦,暗地里却早已开始对付沈怀信的小动作。
宋连城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财政司司长又是他多年的“挚友”,当权的人一有点儿风吹草动,他就能先一步知晓。沈怀信要放宽投资条件,扶植中小企业,加大外商进入,他一听,就知道这是用来对付他的。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宋连城当时听罢,只是若有所思的微微一笑。
司长见状,道,“可我看,沈帅这是下了决心的。虽然会上没人同意这个议案,但他说了,‘此事再议’。据我所知,这沈帅与旁人不同,一旦是他决定了的事,就是再困难,也得想方设法的做。近来,沈帅已经在暗中低调交涉南方的实业家容老板,帮他在京陵开办纺织厂,还有外商罗伯特,说是要弄个银行。说是都谈的差不多了,但两人还想在税收方面再给些优惠,可若条件不放开,按条例,这税收就不能优惠。所以,明儿个会上沈帅怕是又该将该议案提上日程了。”
宋连城不紧不慢,沉稳有序,“那他提,看他沈怀信能闹出个什么名堂。”
司长不放心,“若这议案通过…”
“不必担心,那姓容的要是真进来,我宋连城就给他送个大礼。”
果不其然,沈怀信再次将这个议案拿出来,倒是在议案上做了相关修改,例如对投资商进行分等,根据他们的规模和产出进行不同的税收优惠政策,例如针对大型在京陵办厂有利于民生的实业家,不仅在土地上有优惠,在资助其购买机械设备上有优惠,最突出的莫过于那五年的免税政策。
财政司司长首先反对,理由有三。其一,因连年奋战,国库紧张,若再答应资助购买机械设备,恐怕会入不敷出。其二,免其五年的税收,又是大规模企业,不仅政府没有回报,也会遭到其他本地京陵商户的反对。其三,该政策恐怕会造成京陵城市场混乱的后果,此时正是乱世,徐正中势头正盛,京陵若抗敌,需要足够的财力支撑,若伤了京陵城商办的心,很容易让政府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到那时,敌人来犯,恐无人支持。
财政司司长的话得到不少高层的支持,和上次一样,大家的态度一目了然,没人愿意通过这个议案。大家伙的反对声音如出一辙,宫九安咳嗽两声,道,“固步自封,就会落后,落后了,就挨打。”
此话一出,全场立刻恢复安静。
“江河从西往东,不停的有雨水注入,才能汇入大海。议案从无到有,不停的有相反的声音,才能越来越完善。在座的各位,都是饱学之士,半数以上都是留洋归来。我宫九安最差,连个秀才都不算,却也懂得要想进步,须得求新的道理。诸位怎么竟然糊涂了?”
一席话,说的在场各位全都静默不语了。
“这议案是有很多问题,确实也存在这样那样的弊端,可我们却不能因此而扼杀了它。放开京陵的投资条件,让南边的实业家,金融家进来,有利于南北方经济的沟通,金融的沟通。南北方的经济都通了,谁还想继续打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说话了。
宫九安缓缓的伸起右手,“我同意该议案的实行。”
沈怀信暗暗感激,宫九安之后,又有几个高官陆续伸起了右手,说道,“我同意该议案的实行。”
情势一转,不过一会儿,便有近半数的人举起了手。财政司司长看着这叫一个心急,低眉沉思不语。没过多久,便听沈怀信道,“于司长,你呢?”
于司长抬头一看,已经是大势所趋,那场面似乎他若不同意就是跟沈怀信作对,跟权力的核心作对,那样他就会成为众人眼中的“怪胎”,被隔离出这个圈子。
于司长拿不定主意,憋了一身的冷汗,“我可以同意这个议案,但若真出现了对京陵不利的情况,谁来负责?”
沈怀信停止了腰板,“于司长多虑了,若给京陵城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自然是我沈怀信负全责。”
沈怀信的话像给于司长吃了一个定时炸弹,他也说不准心里的感觉,仿佛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迫在眉睫。
怎料,议案才刚通过,尚未发布施行,也不知是哪里透出了风。次日一早,就有工商联合会的几个代表闹到总统府来,要政府收回议案。当时还没闹到沈怀信那儿,但紧接着,又有几个京陵金融界的代表过来,说的还是这个事儿。下面的人也没打算压着这事儿,先是闹到了宫九安那儿,差不多时候,沈怀信也知道了。
沈怀信一直压着,只是告知各位代表该议案仅仅才刚通过,仍有许多细节需要修改,推行时间未定,定不会伤害京陵商办人士的利益。
然而,沈怀信的话只是赶走了诸位代表,却没止住下面的人。
第三日,京陵城京华纺织厂的工人首先罢工,反对新议案,紧接着,京陵城陆续发生工人罢工。而闹得最凶的一次,是京陵中小商办联合几大厂商举行的大罢工,盐商,零售商等大罢市,一连数日,老百姓买不上盐,买不上布,全都闹了起来。没多时,经济陷入瘫痪。大把大把的游行示威让警察局局长愁闷不已,接二连三的罢工罢市让工商局,税务局苦恼不已。更有人打起了反沈反军阀的旗号,事态急转直下,失控难办。
若在此时服了软,收回议案,岂不是叫他沈怀信颜面扫地?日后若再推行其他新政,也定会步履艰难,无从下手。若不收回,又该如何平息民怨,给大家一个交代?难不成,他沈怀信真要做一辈子的傀儡?
但下面人不知,沈怀信还会不知?策划这场闹剧,闹的整个京陵城的人仰马翻,又让他沈怀信如此下不来台的,不是他宋连城,又能有谁敢公然和他沈怀信作对?
宋蓁蓁十分不合时宜的找上门儿来,在外面叫嚷个不停。沈怀信本来就恼,一见是她在闹,就更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干什么?这里也是你能来的?”
宋蓁蓁也听不进他的话,横冲直撞进来,门口的保卫又都知道她是沈夫人,拦也不过是个表面上的功夫,做给沈怀信看的。
“她孔妙灵能来,我宋蓁蓁就来得!”
这话如东风一般,迅速蹿起了沈怀信强行压制在心底的火。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烧了梨园,让她没了安身之处,她又怎么会陷入居无定所的困境?你心胸狭窄,容不得人,杀心不死,我不将她安顿到总统府,又如何能躲得过你的暗杀?我本还打算跟你好聚好散,来个和平离婚,看来,这条路是被堵上了。”
宋蓁蓁听罢,慌了,立刻冲到沈怀信跟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怀信,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才是你的夫人,凭什么她孔妙灵占据了你所有的爱?我不服气,也不甘心!”
沈怀信闷哼一声,别过身去,神色极为不满。
“可我想好了,我可以做出让步,我做大,她做小,她的房间我都让人打扫好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害她了,我求求你,你回来吧。”
说到此处,宋蓁蓁便已泪眼婆娑,委屈至极。
“我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而且,我也不可能让妙灵做小,你就死了这个心吧。”沈怀信一顿,“也麻烦你转告宋连城,一手遮天的历史已经过去,他休想利用这招就打败我沈怀信。既然,是他翻脸在先,我沈怀信也不会再顾念他老人家的颜面,想要跟我硬碰硬,也该认清楚我沈怀信是个什么样的人!所谓枪打出头鸟,我就不信,他一个人真能兴风作浪。况且,是人就有短处,栾知言好财,所以因财丢了性命。你爹不同,他的短处,就是你!”
沈怀信眼珠子登时一亮,宋蓁蓁心里咯噔了一下,方觉的不妙。
“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沈怀信冷哼,“既然你这么喜欢来这个总统府,我就圆了你这个梦。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严加看管!”
一个“严加看管”实际上就等于“监禁”。
宋蓁蓁本还幻想着沈怀信能顾念一点点的情谊,殊不知她的一片深情竟换来他的一片无情。自古多情空余恨,这一生,到底是她宋蓁蓁自作多情了一辈子。
孔妙灵去时,沈怀信心头上的气还未消,也不知道来人是孔妙灵,以为是宋蓁蓁又强行追了回来,便头也不抬气急败坏的随手把桌案上的书一挥,多亏是个小本子,孔妙灵也足够眼疾手快,转身一躲,竟是虚惊一场。
“怎么连我打了?”
沈怀信一听声音不对,回头一看,才知道打错了人。惭愧之色霎时间涌上脸颊,竟不好意思到结巴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沈怀信口气里的怨恨还未消,夹杂着丝丝抱怨。
孔妙灵莞尔一笑,“我倒是想通报,可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叫谁来帮我通报?还不得我亲自来?”
沈怀信话锋一转,“都是被那宋家父女给闹的,哼,还真是亲生父女,老的在前面闹腾,小的在背后闹腾,自从摊上他们,我就没一日消停过。”
孔妙灵捡起那本子,走到桌案前,“纵然那老的小的有天大的过错,到底曾是帮过你的,你若真的绑了他们,定要落人口舌。他们不是军人,这也不是真刀真枪的打仗,不能意气用事。”
沈怀信气极,“哼,我就不信了,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了他宋连城,就不信平息不了这场闹剧。”
“可抓人也要有个理由,更何况,你要抓的是宋连城。你跟他硬碰硬,最好的结局是两败俱伤,可他已经是孤寡老人,你却不同,他可以孤注一掷,你却不能。”
孔妙灵的话提醒了沈怀信,骤然冷静下来,“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定是有法子,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