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台上的元祁努力保持微笑,哪怕她没有特意往那个方向看,可是沈宜言妈妈坐的位置就是第一排,哪怕她只是平视着前方,视线落在中部,对方锋利的视线落在身上的感觉还是让她忽视不了。
她原先想着跟沈宜言站在一块可能会有点糟糕,可实际上,比她以为的还要糟糕。
她早知道沈宜言妈妈不好相处,只是也没想到对方对她的嫌恶会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
元祁都能注意到,更别说视线还要跟台下的妈妈交汇的沈宜言了,被妈妈紧盯着,他脸上不能表现出丝毫,但手指却不自觉攥得越来越紧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早上随意挑的衣服,为什么就偏偏跟她这么相近。
这样的巧合让他心里不自觉的欢喜,可是这欢喜的气球却又像被压了沉沉的石头,虽不至于爆开,但无论如何也飘不上天空去。
明明还没有见过元祁,妈妈就因为对方比他考得好就没了好感,明明是在说他考试没有发挥好的事情,可是说着说着却拉到了元祁身上。
回想到周五回家后的场景,沈宜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总是这样,总是觉得他应该,必须得到什么……总是认为他在永平市无论哪一方面都应该得到第一……
别人若是超过他,一定是运气好,一定是不配……他这样的话其实也听的耳朵生茧,可听到妈妈不分青红皂白攻击元祁,他还是听进去了。
肯定是叶明珠妈妈多嘴,又说了元祁的事情,妈妈才会知道元祁没有妈妈的事情,也知道元祁现在打工的事情。
这些都是让他更尊重元祁的地方,可在妈妈眼中,仅凭这些就彻底将元祁归为了“下等人”。
他以前小的时候还不在意妈妈会限制他跟谁一起玩,他被妈妈安排的课程太多,也没有多少空余时间能跟小朋友们一起玩,而且,他也用不着找谁玩,他们就自觉围着他了。
可是长大了后,他就越来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总是对他的同学有各种各样的看法,总是要把他的同学也分成一等一等的。
后来无意间听到跟他一起玩的孩子们背后偷偷说妈妈的话,还有贾闰当着他直言不讳的话,他就再明白不过了。
他的妈妈在大多数时候总是高高在上,看不起家里没钱没权的人,嫌贫爱富,前倨后恭,眼里,脸上都写得明明白白。
想到妈妈对着上级,对着来他们家里做客的那些尊贵的客人如何的热情,再看到妈妈每次出差家长会时冷淡的态度,他就越来越不愿意妈妈来参加他的家长会了,可是家长会就是邀请的家长不是他的意愿能够左右的。
要是妈妈能够像爸爸那样忙于工作就好了。
沈宜言心情沉重地移开视线,可是脸上却还是要保持笑容,明明元祁就在身边,他却一眼也不敢看她。
妈妈会这么不友好地盯着元祁也是他的错。
那时,听到妈妈数落元祁的种种不好,他忍不住顶了一句,其实就只是那么一句“她不是只有勤奋上进,人也很聪明……”
就那么一句,他想说的话还都没有说完,就在妈妈骤然更加锋利的视线中迎接来了更猛烈的狂风暴雨。
他蔫蔫住口了,妈妈的气焰更盛了,从攻击元祁转为了怀疑他,翻了他的手机不算,还登了他的qq,也将他的书包,他的所有私人物品都检查了一遍。
他浑身冰凉的站在原地看着妈妈一丝不苟的检查着他的物品,浑身的温度都在过去的一分一秒消耗掉了。
没有翻出什么,妈妈还不罢休,那时已经是近十一点了,妈妈一定要去学校检查他的物品。
他也想阻止妈妈,可是妈妈说他的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她给他买的,都是他给的,没有一件属于他的东西,他有什么资格拒绝她去检查。
听到妈妈跟蔡老师撒谎,被强拉着在深夜打扰蔡老师让蔡老师在校门口接了他们,又找了保安大爷开电闸,开楼道门,进教室,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支撑下来的。
蔡老师交了钥匙就被妈妈支走了,保安大爷接了林叔递过去的烟两人在楼梯口站着,声控灯没有开,他只能看到他们指间香烟时不时亮起来的那一点火星。
他的心连那一点忽明忽灭的火星都不如。
外面冷的他哪里都是僵的,他也从来没有觉得教室的灯能明亮到刺眼,可是是真的刺眼,让他不得不背对教室免得自己还落泪。
他以为这样就已经是极限了,可连站在外边呼吸新鲜空气原来也是奢望。
妈妈当然什么也找不到,可越是找不到就越是不罢休,把他叫回了教室,妈妈居然还动了要翻同桌跟贾闰东西的念头。
他看着妈妈,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妈妈到底拿他当什么了?
虽然因为他们争吵的声音太大,那边林叔咳嗽了几声终于让妈妈恢复了些许理智,顾忌起来,但是回到家里,他被禁止回屋睡觉,妈妈就让他站客厅反思。
他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惩罚,但是,确实是第一次被惩罚不能睡。
他其实也睡不着。
怎么可能睡着呢?
越是长大,他就越难以开心起来。
越是长大,他越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也越来越清楚,与其说他是妈妈的孩子,倒不如说他只是一个玩偶,是一个由着妈妈操控的提线木偶。
只有主人忽视的时候,他才可以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角落。
哪怕外人赞赏的目光落在他这个表演的木偶身上,可是,谁又会真的在乎这个木偶想什么呢?大家夸赞的其实还是那个牵线掌控的人啊。
别人都羡慕他什么都有,长得好,学习好,家境好,什么东西他都能得到,什么人都会喜欢他,可是,这些真的是属于他的吗?
就像妈妈总是挂在嘴边的那样,长得好是遗传了她,学习好是因为她教得好,家境好也是因为她跟爸爸好,无论什么东西,什么人,那些他有的,哪一个是真的属于他的?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可他希望别人能知道,或者能从别人那里学会自己知道。
在所有的别人中,贾闰,元祁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