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风声鹤唳
天空中的那些影子虽然并不明显,但是龙若菡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它们的身份。
“是山里的猛禽……”龙若菡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升起了一丝疑惑,在疑惑的同时,她还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山里除野兽外,还有猛禽,想来,应该也逃脱不了石正一的毒手,可为何……他刚才在攻城的时候……”想到这里,龙若菡猛然回头看向身后,月下,灯火通明,屋舍俨然,安静中透着一抹肃杀之气,同城外的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今夜,狮子口恐怕又将是个不眠之夜。
……
竹林幽幽,月光清冷,一汪碧绿的湖水广袤无垠,横亘于平地与山崖之间,将整个禄州和麻州割裂开来。
碧湖的中段,一条狭长的裂缝将高|耸的山崖斩断,湖水缓缓东流,在裂缝的东面,形成了一汪小潭。小潭四周除最里面的地方有一处缓坡引上山崖之外,其余之地尽是断崖,崖顶翠竹丛生,遮天闭月,形成了一处绝佳的避风港。
一阵微风拂过,搅得竹林“沙沙”作响,打破了以往的宁静。一位身着橙色苗人服饰的姑娘从林中缓步而出,来到山崖边上,望着幽幽的潭水,陷入了沉思。斑驳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映出了她柔美的容颜,她年岁不大,看着也就十六七岁,五官精致柔和,总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可是,她双眼中隐隐透着的光芒,却又坚似磐石,韧如蒲草。
“晓颜姐,都守了一整天了,不去休息一会儿吗?”一位青衣女子从竹林中跑了出来,停在了那位橙衣苗女的身边。她双手背在身后,上身前探,歪着脑袋向那橙衣苗女的脸上看去。一抹月光倾泻在她的脸上,映出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帽上银链闪着亮光,刺得那橙衣苗女直用手挡。
“好了好了,别弯着腰看我了,你就不感到累吗?”橙衣女子将那青衣女子扶正,复又将目光投向了小潭入口处的裂缝,那里距离她并不远,旁边站着几位苗女,看她们身上服饰的颜色,想来应是和她来自于同一家寨子。她缓行了几步,来到碧湖的边上,还未及开口说话,在那里守着的苗女们便纷纷向她行礼,口中连唤“三小姐”。
橙衣女子挥了挥手,随口问了几句,便转头看向了碧湖。
月下,湖水平静,星月倒映于湖水之上,在人间勾勒出了另一片天空。碧湖风起,激荡出千层涟漪,涟漪缓缓划至崖底,复又呈辐射状四散开去,轻微的“哗哗”声时断时续,与“沙沙”的竹林声交相呼应,形成了一段曼妙的旋律。
橙衣女子举目远眺,远处,群山连绵,尽呈深色,同那一望无际的碧湖连在一起,就好似这湖水漫至了天际一般。
青衣女子见她没往回走,于是便一跑一跳地跟了过去,不过,这一次,那青衣女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橙衣女子便先发话了:“燕云,这是第几天了?”
“姐姐是指,我们来这儿的时间啊,还是指……”青衣女子问道。
“你说呢?”橙衣女子回头看向燕云,淡淡地笑了笑,就似一抹春风,拂过了燕云的心头。
燕云看得一愣,不过,这丫头反应倒快,只见她转而便用双手挽住了那橙衣女子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道:“晓颜姐,你说……将来谁能有福气娶到你啊?”
那橙衣女子一听,面上微微一怔,只不过很快就变成了一脸的无奈:“唉,真不该带你过来!”
燕云闻言,双手一松,小|嘴一嘟,立刻就不愿意了:“我们马家的壁虱蛊,可以在神鬼不知的情况下,吸干猛兽身上的血液,乃是对付典冥峰手下兽群的利器,怎么就不该带我过来了?”
晓颜笑了笑,没有理她,反而将目光再次投向了远处的山峦。
马燕云见状,也将目光投了过去,她这丫头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转而便不记得自己在生气了:“姐姐在看什么?”
“我刚才……问了你什么?”晓颜淡淡地说道。
马燕云皱了皱眉,心下略有迟疑,她抬手抠了抠下巴,想了一会儿,不由恍然:“姐姐原来是想问,湖对面的那些尸兵来了有几天了啊!”
“不然呢?”晓颜回头看向马燕云,脸上的表情很难描述,但总给人一种很无辜的感觉。
马燕云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还以为姐姐是想问我们来竹林湾有几天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回去做什么?”晓颜对马燕云的这声嘟囔ting好奇的,于是便跟着问了一嘴。
马燕云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觉着她这是明知故问。
晓颜伸手推了一下马燕云的脑门,连连摇头道:“所以呢,我才说,不该带你过来!”说罢,她就沿着碧湖边的悬崖走了起来。
守在一旁的橙衣苗女们闻言,都不由得捂嘴偷笑。
马燕云见了,既不生气,也不害臊,反而是紧走了几步,追了上去:“晓颜姐,你敢说,咱们花苗十六寨那么多的好男儿,就没有一个能让你挂心的?”
晓颜听罢,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摇起了头来,她指了指脚下的土地,轻叹了口气道:“燕云,这里是战场,我们想的应该是战事,而不是那些个情情|爱爱的东西。”
马燕云闻言,抬手指了指碧湖,忿忿不平地说道:“这湖面上连个尸兵的影子都没有,哪有什么战事啊?姐姐……”
马燕云的话还没有说完,竹林里的“沙沙”声就忽然变得大了起来,她回过头去,看向竹林里,蹙起眉头道:“这……是风变大了?”
晓颜一心想着战事,这“沙沙”声一起,她便将头转了回去,可是竹林里晦暗无光,即便她看得仔细,却也没有看出丝毫端倪。
等了一会儿,“沙沙”声不见变小,林中也并未吹出一抹劲风,马燕云抿了抿嘴,迟疑地说道:“欸?真是怪了!难道,不是这风……”
忽然,林中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晓颜眼尖,刚好见到,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一位橙衣苗女道:“找几个人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那苗女领命,转身便走,马燕云见了,连忙伸手拦住她道:“等等!”
“这……”苗女不解其意,只好向晓颜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然而,还未等晓颜反应,马燕云便开了口:“晓颜姐,还是带上几个我们马家的姑娘吧,这林子里的事情,只靠你们安家的瞌睡蛊恐怕不行。”
安晓颜听罢,也觉着如此做最为稳妥,于是便点头应诺。
那苗女见了,正要领命而去,不料,林中却传来了一阵疾呼:“敌袭,敌袭!”
……
禄州与麻州交界之地,群山陡立,断崖纵横,放眼望去,除竹林湾和狮子口外,其他地方尽是壁立千仞,无路可走。然而,若是有幸能在这交界之地走上一遭,细心之人便会发现,在两州相交的最南端,一面光秃秃的崖壁上,竟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泥泞小路,可将行人从崖底引至山崖之上。
这条小路说窄不窄,若是挤一挤,也可供三个人紧挨着并排行走。只不过,此路的一侧乃是千仞崖壁,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路上黄土堆积,常年不见阳光,地面泥泞shi滑,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所以,从古至今,还没有任何一队往来于两州之间的路人,敢于两个人并排行于这条小路之上。
这条路虽然嵌在悬崖峭壁之中,但由于其往复曲折多次,道路的坡度平缓,行走起来,除了要小心一些之外,并无其他困难,故而,当地人也常常经由此路从麻州进入禄州。而根据它的特点,当地的百姓还为此路取了个名字,曰为“黄泥坡”。
时下正值皓月当空,银色的月光倾洒在山崖之上,勾画出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林间偶有灯火,星星点点地散落其间,映出了数位白衣苗女的身影。
这些白衣苗女生得都很漂亮,她们围坐在火把旁有说有笑,银铃般的笑声时起时伏,为寂静的苍林之夜增添了一抹生气。
在这些白衣苗女当中,有一位姑娘,虽然身上的衣着服饰和她们一般无二,但行为举止却总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众人在说笑时,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而一番笑话讲完之后,众人尽皆捧腹,可她却只是素手轻抬,掩在嘴前,淡淡地一笑而过。在如此开朗活泼的苗家姑娘当中,出了这么一位腼腆的丫头,倒也真是奇了。
“嗯,你们汉家姑娘就是不一样哈,连笑起来都这么矜持!”黑暗之中,一只手伸了出来,刚好搭在了那位姑娘的肩上。那位姑娘回首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淡黄|色衣裙,头戴银冠的苗族姑娘正笑脸盈盈地看着她。那女子生得也很好看,大大的眼睛,柳叶弯眉,一张小口,嘴角微微上扬,让人见了,总感觉像是看到了一朵正在绽放的鲜花。
“月兰姐,秋霞生于苗疆,长在苗疆,自是苗家女子,何来汉家姑娘一说?”那姑娘回头看向黄衣女子,语气虽然平淡,但听起来总让人觉得存了一丝怨气。
黄衣女子闻言,笑着盘腿坐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道:“哎呦,这么认真干什么?姐姐我就是随口一说,怎么,你还要生我的气不成?”
“秋霞不敢!”那姑娘听罢,连连摆手,只不过这声回答听起来,倒还真像是出自一位汉家姑娘之口。
月兰听她这么说,不禁连连摇头道:“你呀你呀,还说自己是苗家姑娘呢,你的这句回答,我怎么听都不像是能从苗家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秋霞一听这话,还想开口辩解,但月兰却出言阻止了她:“好了好了,苗家也好,汉家也罢,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只要知道你张秋霞是我王月兰的好姐妹,这就足够了!我们苗家人啊,没那么多说道,更不会有什么区别对待的!”
王月兰的这番话似是说到了张秋霞的心坎里,她这边的话音一落,张秋霞便也不再打算开口了。
王月兰见了,又摇起了头来:“你呀你呀,只要不拿汉苗两家说事,你就一言不出,你就不觉着闷吗?”
张秋霞听了,轻轻地摇了摇头,还真就没有说话。
王月兰见状,一翻白眼,也觉着很是无奈。
周遭的白衣苗女们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位姑娘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月兰姐,你就饶了我们家小姐吧,夫人毕竟出身汉家,小姐从小就受到汉家文化的熏陶,她是决计不会像你那样盘腿坐在地上讲笑话的!哈哈……”
王月兰一听这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坐姿,复又望向身边的张秋霞,只见她双|腿紧紧并拢微向侧偏,一双素手落于腹间,看起来确实是要比自己的坐姿文雅不少。
“嗯……咳!”王月兰捂嘴轻咳了一声,复又收起双|腿,试图坐成张秋霞的那副模样,可是她摆弄了半天,却总觉着有些不舒服,无奈之下,她猛地向后一躺,居然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众人见状,不由捧腹大笑。
王月兰微微抬头看向她们,刚想开口呵斥两句,结果却看到了张秋霞身下的一块石头:“哦,怪不得我会觉着难受,原来你没坐在地上啊?”
话音一落,林间众人笑声更胜,就连不怎么敢笑的张秋霞都笑出了声来。
然而,就在这时,仰面躺在地上的王月兰却猛地坐直了身子,她昂起头,紧盯着东北方向,一双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
众人见她反应不对,都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她所望着的方向,透过树木枝丫间的缝隙,她们见到了一团犹若墨汁一般的浓烟,从那个方向的树林里升了起来,浓烟扩散很快,只眨眼间,便遮住了半边的天空,眼看着就要漫到她们所在的地方了。
张秋霞见到这一幕,不禁转头看向了王月兰。
王月兰用眼角余光瞥见,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不过确实是我们王家的墨羽气步甲。”
“月兰姐,莫不是魔族的尸兵……”一位张家的苗女正要开口相询,王月兰却抬手止住了她:“尸兵尽在山崖之下,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的东北面?这不可能!”
“可是……”那位张家苗女转头看了一眼浓烟,语气略显迟疑地说道,“月兰姐,会不会是……”
这一次,王月兰同样没有让她把话说完:“狮子口乃是险关,城中又有若涵姐和玉如她们,魔族是不会这么容易就破关的!”
“那竹林湾呢?”另一位张家苗女问道。
“竹林湾一线水道,险状更甚,有晓颜和燕云在,足将百万水师阻于港外,几队尸兵又何足道哉?”王月兰摇了摇头,复又向火光未及的树林里招了招手,几名黄衣苗女随即从中走了出来。
“大小姐!”那些黄衣苗女一出树林,便向王月兰行了一礼。
王月兰伸手指了指天空道:“看到那个了吗?”
众苗女抬头向王月兰手指的方向看去,都不由得怔住了。
王月兰见她们愣了一会儿后,面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于是开口说道:“行了,不用想了,没错,就是咱们王家的墨羽气步甲,你们过去看看,是不是那个丫头不小心,打翻了蛊盅。”
众苗女听了,自是点头应诺。
可是还未等她们出发,西南方向便急匆匆地跑过来了一个同样身着黄|色服饰的苗女,她一边跑着,一边气喘吁吁地喝道:“大小姐,崖下的尸兵上黄泥坡了!”
“什么?”王月兰闻言,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转头看了看东北方向的浓烟,又向沉浸在一片漆黑的西南方向望了望,蹙起眉毛道,“嘶,这帮家伙……早不动,晚不动,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动起来了?”
就在王月兰还在疑惑不解的时候,东北方向的浓烟却发生了变化。那团浓烟本来扩散得很快,就犹如洪水过境一般,可是就在它将要覆盖到她们所在的位置的时候,浓烟的扩散却突然停止了,紧接着,没过多久,那浓烟竟渐渐地淡了。
王月兰晃了晃眼珠,刚想松口气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从东北方向传了过来。她望向火光所能到达的极限,目不转睛,心中虽然牵挂着来人究竟是谁,但毕竟浓烟已然散去,想来,即便出了问题,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所以,她的内心还算比较轻松。
可是,当她见到火光尽头处出现的第一个变化时,她的心里却猛地沉了一下。因为,她在火光下见到的东西,并不是一只穿着苗族布鞋的玉足,也不是穿着淡黄|色苗族服饰的身影,更不是一张头戴绒边缀链冠的俏颜,而是一滴从黑暗中滴落而下的不知名的液|体。
那液|体在火光下的颜色并不明朗,看起来就像黑的一样,可是王月兰目光敏锐,她一眼便看清了那液|体的颜色,那是一种略微偏黑的红色,就和血的颜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