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乱世谶语
“胡人的事情很好解释啊！我听我姑姑说过，北疆魔族的飞扬牧场一直都是听从南疆魔族的号令的，南疆魔族都动了，飞扬牧场动也很正常啊！”步简单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
虞夜闻言，微微蹙起眉毛，点了点头：“你这么说倒也有理！许是那飞扬牧场的魔族入侵了我大唐的境内，杀了那些归化的突厥人，所以，阿祜才会在梦里见到那样的景象。”
话至于此，黑暗之中的那个庞然大物忽然动了一下，他抬手挠了挠脑袋，语气略显迟疑地说道：“可是……在我梦里的那些胡人的装束，似乎并非是突厥人的啊！”
“不是突厥人？”步简单一听这话，猛地转头看向糜祜，极为惊讶地问道，“那是什么人？”
“好像是西域的胡人……呃，其实，那样的装束我也仅在画像上见过，他们究竟是不是西域来的胡人，我也不敢确定。”糜祜略微有些犹豫地说道。
“西域？怎么会……”步简单锁起眉毛，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看样子，糜祜给出的这个答案，确实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二哥，西域魔族的情况你了解吗？”一个平淡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看方向应该是出自阿褚所在的位置。
步简单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可是转而却又摇了摇头：“知道，但知道得不多，极为有限。我只听说，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一次内乱，之后，西域魔族便不怎么听南疆魔族的号令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可能配合南疆魔族一起行动？”虞夜一边思考着，一边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步简单点头说道，“但是，不会相互配合行动，并不代表着他们不会同时行动。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或者利益同时牵动了他们两家，他们完全会在同一个时间出手。”
“那我大唐岂不危矣？”虞夜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急了。
步简单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那又有什么办法，现如今，我们连此事是什么，在哪儿，会有什么影响，都不知道，便是我们想帮忙，又到哪里去帮啊！”
“嗯……”虞夜沉吟了一会儿，稍稍冷静了一下情绪，方才摊开手，掐起了指节，“你既然说，如今南疆魔族正在蠢蠢欲动，武陵剑宗也在召集南方各门派议事，那么，我就先算算，它和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关联好了。”说完，他又看向阿褚道，“阿褚，你也用你们顾家的白烛灵焰算算！”
“算什么？”声音依旧平淡，语气冷静得吓人，黑夜之中，阿褚的声音犹如激流里的磐石，只一句，便稳住了众人的心神。
“就算位置好了！”虞夜简洁地回了他一句，便闭起眼睛，算了起来。
阿褚闻言，先是点了点头，复又从怀中掏出了许多白色的蜡烛，随手抛到了桌上。
蜡烛散落在桌面上，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规律。阿褚在几处关键的位置上微微拨弄了一番后，方才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火折子。
旁边的步简单见到这一幕，连忙站起身来，躲到了糜祜的身后。
阿褚见状，面带不解地看向了步简单，但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糜祜看见阿褚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这边，憨憨一笑道：“嘿嘿，三哥你继续算你的吧，二哥这是怕你把他身上的那件衣服给烧了，我听他提过，据说贵着呢！”
话音一落，糜祜只觉脑后一疼，紧接着便传来了步简单的声音：“臭小子，说什么呢！你是不是还想让我谢谢你善意的解释啊？”
糜祜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转过头来，面上带着痛苦的表情道：“二哥，你要谢就谢嘛！打我脑袋干什么啊……”
步简单一听，横起嘴|巴就翻了个白眼，手上还不停地敲打着糜祜的后脑：“我让你叫我谢，我让你叫我谢！谢你个头啊！”
糜祜见步简单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于是只能抬起自己的手臂，将脑袋护了起来，一边护着，他还一边小声嘀咕道：“不是你跟我说这衣服很贵的吗？我也没说错啊……”
“贵是贵，但谁告诉你小爷我站起来是怕衣服被烧了啊？”步简单没好气地说道，说话的同时，他还多给了糜祜两下子。
“那……那你躲到我身后去干嘛啊？”糜祜透过手臂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看向步简单，语气中充满着委屈，也不知道，他这么大块头儿的人，究竟是怎么把自己的声音变得这么可怜的。
“我那是……嗯，咳！”步简单晃了晃眼睛，用力地咳了两声后，方才说道，“我身为苏州步家的大公子，行走在外自然代表了家族的形象，阿褚的白烛灵焰还没有练到家，火有点儿猛，我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我搞得灰头土脸的，让我损了家族的颜面！”
糜祜听罢，暗地里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说白了，还不是怕自己被烧……”
“怕烧是怕烧，但我可不是为了身上这套衣服，我跟你讲，你二哥我不差钱儿，我这么做啊，说白了，都是为了家族大义！”步简单说得大言不惭，糜祜听得也是直翻白眼，只不过，此时此刻，阿褚已经动手开始算了，所以，他们也不好继续吵吵闹闹的了。
“呼”的一声响起，但见阿褚从手中抛出了一大把金色的粉末，粉末掠过折子上的火焰，一下子便燃烧成了一片。
躲在糜祜身后的步简单见状，嘴|巴又开始不老实了起来：“欸我说阿褚，你悠着点儿，你可别把大哥的风雨楼给烧了。我跟你讲，这歌山风雨楼可是大哥他们家最老的店，你若是把它给烧了，他们虞家人该找你拼命了。”
话音一落，原本正在专心掐算着的虞夜眉头忽然一蹙，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看了一下这边的情况，手上的动作亦是随之一顿。
“你看看，你看看，大哥都被你给吓呆了！”步简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虞夜原本毫无意识地小动作，也被他的那双雪亮的眼睛给捕捉到了。
“胡说！我就是睁开眼睛看看，什么吓呆了！”虞夜一听这话，没好气地斜了步简单一眼，复又闭上双眼，接着掐算他的东西去了。
“没吓呆，你看什么啊？多少年兄弟了都，哪儿没见过啊，有啥好看的！”步简单听罢，也不示弱，张嘴便顶了一句。落在他身前的糜祜听了，亦是咧嘴笑了起来。
虞夜见到他们如此，心中也是没什么办法，只能开口呵斥道：“都安静点儿，要是我算错了，有你们好看的！”
步简单闻言，立刻缩了缩脖子，嘴上也不吱声了，只不过，看他面带笑容的模样，显然是还没有从刚才的乐子中走出来。
而落在他一旁的糜祜，也是强忍着笑意，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正在用白烛灵焰计算着方位的阿褚身上。
虽然说，刚刚的那团火焰速度极快，几乎可以用一闪而过来形容，但其光华甚亮，火势甚猛，只一燎，便尽数点燃了桌面上的白烛。
黑暗之中，无数烛光点燃，那些火焰皆因其所处位置的不同，以及白烛粗细的差别，而大小不一，形态各异。
阿褚盯着那些火焰望了一会儿，复又猛地一挥衣袖，一阵风起，从四面八方袭来，吹得那些火焰摇曳生姿。恍惚间，有些烛火似是灭了，可是垂死挣扎了许久后，却又重新燃烧了起来；而有的烛火从始至终都烧得很旺盛，饶是风劲如斯，亦是屹立不倒。
许久之后，阿褚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烽火连天，天下乱矣！”
“什么？”藏在糜祜身后的步简单一听这话，立刻跳了出来道，“怎么个乱法？”
阿褚摇了摇头，似乎不怎么想提，但步简单却好似明白了：“你是说……整个天下都会乱？那中原呢？江南呢？”
“无一幸免。”阿褚一拂衣袖，也不知从中抖落出了什么来，一下子便将那些白烛上的火焰都灭了。
“无一幸免……”步简单喃喃着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可是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他，又怎么能安稳地坐住呢？
“大哥，你怎么说？”沉默了一会儿，步简单木然地将头转向虞夜，语气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虞夜闻言，蹙着眉毛想了好久，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步简单见状，不禁有些急了：“大哥，你倒是说话啊！”
“你让我说什么！”虞夜一听这话，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了起来，“我算过了，此事确实是与南疆魔族的那件事情密切相关……”
“那我们是不是只要想个办法，帮南方武林把南疆魔族的这件事情给处理好了，天下就不会乱了？”步简单的想法倒也简单，可若真是这么简单，虞夜也就不会用这般语气说话了。
“若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虞夜一边摇着头，一边叹了口气道，“唉，怎么说呢？南疆魔族作乱，顶多算是这件事情的冰山一角。”
“大哥说得有理，若不然，我也不可能算出这么个结果来。”黑暗之中，阿褚点了点头道，“二十七根白烛，一根都没有灭，此事遍燃天下烽火，绝不会只是南疆魔族作乱这么简单。”
“遍燃天下烽火……”步简单听到这里，眼睛微微一转，不由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糜祜闻言，开口提了个小小的建议：“既然我们现在对此事没什么头绪，那我们不若就从南疆魔族的这件事情入手算了。”
“怎么入手？”虞夜挑眉看向糜祜道。
“南疆魔族蠢蠢欲动，此番武陵剑宗召集南方各派前去议事，我想他们和魔族之间定有一战，我们不若……”糜祜的话还没有说完，坐在他身边的阿褚便开口打断了他：“你是想帮南方武林打赢这场仗？”
糜祜闻言，点了点头。
“想法是好的，但我们做不到。”阿褚一边摇着头，一边开口说道。
“怎么会？我们三个的占算之术，再加上二哥手中的消息，对于南方武林来说，难道不是一个很大的助力吗？”糜祜蹙起眉毛，不解地问道。
“阿祜，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虞夜一听他这么说，不禁摇了摇头，“我们出身巫术世家，与武林中人几无瓜葛，南方武林的那些人未必认识我们，即便我们将谶语讲出，他们估计也只会一笑而过，不会当回事儿的。”说话间，虞夜将头转向了步简单道，“不信，你去问问你二哥。”
糜祜听罢，下意识地看向了步简单，可是步简单却好似根本就没有听到这句话。
“二哥，二哥？你想什么呢？问你话呢！”糜祜问了几次之后，发现步简单根本就没有反应，于是便伸手推了推他。
步简单感受到身上传来的力道，方才一脸茫然地将头转了回来：“你找我？”
糜祜点了点头道：“对啊，我在问你中原武林人士对我们的看法呢！”
步简单一听是这个问题，不禁连连摇头：“你问这干嘛？我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件事！”
“为什么？”糜祜皱了皱眉，追问道。
“别提了，你知道他们最喜欢管我们叫什么吗？”步简单翻了个白眼道。
“叫什么？”糜祜挠了挠脑袋，一脸的好奇。
“神棍！”步简单撇了撇嘴，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
糜祜听罢，面上不由露出了尴尬之色，他不好意思地将头转向虞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消除自己内心中的羞|愧。
步简单倒是没有注意到糜祜的动作，只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是对此事耿耿于怀：“当年表哥去白耳门之前，姑姑就让老爹为他占了一卦，老爹看卦象不好，就劝姑父不要让表哥去，结果，姑父不听，最后还是让表哥转去了白耳门。”
“这些年，白耳门陈恪先之名是愈发得响亮了，就连我都听说过，看来，步叔父当年可能是真的算错了。”虞夜闻言，笑了笑道。
“大哥，你没听过西方有句话叫作‘谁能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吗？如今说谁对谁错，还为时尚早！”步简单说话的时候，语气中自带了股脾气，听起来，总像是他对陈恪先有什么成见似的。
“呵呵，你和你表哥多大仇，你就这么咒他？”虞夜听出了步简单话中那“走着瞧”的意味，不禁出言调侃道。
“我和我表哥倒没多大仇，关键是我那姑父，他居然敢在背地里叫我老爹‘神棍’，是可忍，孰不可忍？”步简单猛地一拍桌子，差点儿没把糜祜从桌旁惊得站起来。
“行了吧，估计你姑父也就是随口一说，开开玩笑，你父亲都没当真，你还当真了？”虞夜见步简单脾气不小，又拍起了桌子，不由地摇起了头来。
“我爹好歹也是江南四巫之一的苏州步氏的掌舵人，又岂是他这么个外行人可以随便评说的？江州陈氏在武林中也不是什么大家族，照山南道四大世家可差远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亲切地叫他一声‘武棍’？嗯，等下次我去江州了的，我也这么开开玩笑，我看他是什么反应……”步简单越说越口无遮拦，但在场的人对于他来说也都不是什么外人，所以，他也没觉着有何不妥。
“行了行了，还造起词儿来了，早知道，我就不叫阿祜问你了！”虞夜一听他如此说，连忙摆手打断他道，“对了，刚才阿祜问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怎么问了你这么半天，你才有反应？”
“哦，对了，你若不提，我差点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步简单一拍额头，猛地晃了晃脑袋道，“我临走之前，家里好像收到了姑姑的一封信，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我很清楚地听到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虞夜面上一顿，连忙追问道。
“四、方、神、鼎！”步简单一字一顿地将那四个字说了出来，话音落尽，整个风雨楼的顶层都安静了下来，甚至连他们的呼吸声都变得微不可查了。
沉默了许久，糜祜最先开了口：“是江湖上传闻的那件能够影响到世事盛衰的奇物吗？”
“不是它，还能是什么？”步简单转头看向糜祜，反问道。
“阿单，你的意思是说……此物现世了？”虞夜蹙起眉毛，语气略显迟疑地问道。
“估计是的，不过，就算没有现世，也应该已经有了相关的线索，若不然，信中也不会提到这个东西！”步简单点了点头道。
虞夜闻言，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说……此物只是一个传说吗？”
“大哥，我们这些巫术世家所传承的巫术，在别人的眼中，是不是也是传说？”步简单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倒是让虞夜立刻就无从反驳了。
“若是此物现世，引得魔族、武林和朝廷相互争抢，天下大乱也不是不可能。”阿褚眯着眼睛说道，他的语气依旧那么平淡，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阿褚，你想简单了哦！”步简单伸|出食指，在身前轻轻地摇了摇道，“你以为，整个武林就是一条心？整个朝廷就是一条心？全天下的魔族就是一条心？你还记不记得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讲过，北疆的魔族早就分裂了。而且，我刚才也提到了，西域的魔族已经不听从南疆魔族的号令了。还有，武林为什么有南北之分？在朝中，为何穆老将军总是和薛侍郎争个不停？这个中的势力多了去了，也不是简单的三分天下。”
话至于此，虞夜快步走到步简单的身旁，坐了下来道：“阿单，能不能有什么办法知道确切的消息？不若，你回去一趟，问问你爹？”
步简单闻言，挑眉看向虞夜道：“没想到，大哥你也有糊涂的时候啊！”说话间，他抬起一只手，轻轻地用拇指在指节处点了几下。
虞夜见状，不由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