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拨云见月
其实,萧奕云的推测倒是和张相仁,以及聚龙崖的那位前辈的推测,没有什么区别。他也认为,南疆魔族之所以会夜袭荆武堂,目的便是为了引出藏匿在当阳的押运官。
此话一出,场间剩下的那些没想清楚的人,也明白了过来。赵曼伊闻言,亦是笑着应道:“萧公子所言,也正是我想说的!所以,对于南疆魔族来说,夜袭我荆武堂,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赵夫人,此话虽然没有错,但老朽还有一个疑问,不知可否提上一提?”一个声音响起,望佛顶所在的位置上,张相仁一扬手,也没有站起身,便说起了话来。张相仁同何璞峰一样,皆属于南方武林中元老级的人物,故而,他自是不用起身发话。
赵曼伊闻言,毕恭毕敬地冲张相仁行了一礼,方才说道:“张老有什么,直说便是,曼伊自当侧耳聆听!”
张相仁听罢,也不做作,张口便将自己的疑问道出:“四方神鼎不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绝对不容有失。从岭南到长安路途遥远,难保不会出现意外,所以,按照常理论,定是以大队人马护送才是。然而,在你们的这一番设想当中,这护送队伍的人数,想来应是不会超过十人吧?”
赵曼伊闻言,立刻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张相仁听了此话,眉头微微一蹙。
赵曼伊见到,连忙补充了一句道:“起初,我也觉着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不过,倘若朝廷在岭南的主事之人颇有魄力,如此为之,倒也并无不可!”
张相仁闻言,看了一眼身边的梅远贤,摇了摇头道:“我和老梅在这世上也算待得够久的了,朝廷中能有如此魄力的人物,我们大体上也都知道。只不过,据我所知,这些人大都在北面,最南面的也不会过江北,所以说,这个推测还是略微有些欠妥啊!”
赵曼伊觉着,张相仁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当时她并没有想这么多,如今张相仁一提出来,她也开始怀疑了起来。思索间,她将目光飘向了萧奕云,结果却见到了一个风轻云淡的表情。
“嗯?难道……他连这个也想通了?”赵曼伊虽然知道萧奕云并不简单,但是年仅十五岁的他,能在张相仁提出此事前,便将这个问题想通,还是挺令她感到意外的。
当赵曼伊望向萧奕云的时候,张相仁也将目光投向了那里。只不过,当张相仁发现,萧奕云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不解的神情时,他反倒是有些不解了,“嗯?难道说……这萧家小子,连这个都想过了?”
想到这里,张相仁清了清嗓子道:“萧小子,你想过这个问题?”
萧奕云一听,嘴角一翘,摇了摇头道:“我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我知道,从岭南而来的护送队伍规模并不小!”
此言一出,南海灵宗的队伍中,倒是没有掀起什么巨大的波澜,但是,会场上的其他门派俱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如此说来,这魔族夜袭荆武堂,究竟是为了什么?”王敬斌听了萧奕云的话,眉头紧锁,小声嘀咕了一句。他这个人,总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比别人通透,如今在这件事情上,萧奕云明显是占了上风,所以,他的心中,自然是有些不舒服。
“萧老弟是如何知道,从岭南来的队伍规模不小的?”裴元勇一听萧奕云的这句话语,却是连想都没想,便转头问了陈恪先一嘴。
陈恪先微微思考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连师兄都不知道吗?”裴元勇径自嘟囔了一句,复又将目光转向了萧奕云,他忽然觉着,这位原本和他有些相似的世家子,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张相仁闻言,挑眉看了一眼山南道四大世家的旗帜。萧、黄、蔡、杨,萧、杨两家坐落江陵,黄、蔡两家地处襄阳……
“嗯?”一道灵光划过张相仁的脑海,他眉头一展,不由笑了起来:“小子,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瞒着我们呢吧?”
萧奕云听罢,咧嘴一笑道:“张老果是我南方武林的前辈,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
张相仁一听,随意地摆了摆手道:“你这小子,拍我马屁是没用的,我又不能教你武功!要拍,你还得拍你师公的马屁!”
灵虚道人闻言,一边摇头,一边笑着指了指张相仁道:“我说你这个泥菩萨,都这么大岁数了,这嘴上,就不能积点儿德?”
张相仁转头看向灵虚道人,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反正我也无儿无女,积德有什么用?”
灵虚道人一听,也不生气,就只无奈地笑了一下,便转头望向萧奕云道:“奕云,你就把你瞒着的事情,跟大伙说说?”
萧奕云听罢,低头看了萧宇天一眼。
萧宇天见到,微微扬了扬脖子,笑道:“灵虚道长既然都让你说了,那我也省得开口了,你就都说了吧!”
萧奕云闻言,点了点头,方才将他所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其实,本来从岭南而来的队伍,应该是一大队人马,但是,这队人马却在安兴县一带遭到了一伙水寇的袭击!”
“水寇?”萧奕云话音一落,场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这个声音。
张相仁闻言,蹙着眉毛笑道:“水寇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此言一出,会场上忽又静了下来,因为有许多人都不解,仅是袭击官军而已,又哪里看得出这伙水寇的本事了?
只不过,整个南方武林当中,还是有些许多有识之士的,他们只要微微一想,便明白了这个中的逻辑。既然,最后护送四方神鼎到当阳的是小队人马,那么便证明,这伙水寇几乎将这支官军打残了,甚至有可能让他们全军覆没了。而后,当地的官员又重新派遣小规模的队伍,护送四方神鼎入京。
众人思绪正想到这里,萧奕云便给出了答案。他冲张相仁微微颔首,缓缓说道:“不错,确实有着极大的本事,这伙水寇将那队官军全都杀死了!”
这句话说出来,又是一片哗然。今天这场大会上,众人才说了没几句,一会儿一哗然,也当真算得上是一波三折了。
“哪里来的水寇?我大唐的江面上,还有这等厉害的水寇不成?”说这句话的是裴元勇,绛州裴氏好歹出过宰相,族中亦有人当官,由此看来,这裴元勇也算是半个朝廷中人,所以,对于如此厉害的山匪水寇,他还是有些在意的。
陈恪先闻言,略微思忖了片刻,方才蹙起眉毛道:“一般的水寇绝对做不到这一点,不过……我听闻,最近洞庭湖水寇周澜,似乎是来到了江陵一带,莫不是他们做的?”话至于此,陈恪先的眉头不由锁得更紧了,“可是……周澜……能有如此实力吗?”
“洞庭湖水寇周澜?”裴元勇一听,连忙说道,“我听闻,这周澜乃是一劫富人,济穷人的汉子!他怎么会去抢四方神鼎?”话说到这里,裴元勇不禁连连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像他这样的英雄好汉……”
“二师兄,这话你也不怕让你家老爷子听到了?”落在裴元勇旁边的周禀善听到这里,不由出言打趣道,“这周澜,可是专门打劫像你们家那样的富人的!”
裴元勇听罢,本想说句“无所谓”,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出口,他便想起来,他的身边除了他自己出身世家豪门外,陈恪先也是如此。
带着一对略含歉意的眼神,裴元勇望向了陈恪先。
陈恪先见到,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说话。不过,和他相处多年的裴元勇知道,他这是在告诉别人“无妨”。
“在这江水之上,还有如此厉害的水寇吗?”舒州御江门的位置上,王敬斌歪着脑袋嘀咕了一句。
陆万和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和他们并不相邻的山南道四大世家的队伍,开口说道:“这江上最厉害的,怕是已经被杨家给收了!除此之外,为师还真没有听过其他水寇的名字。”
“师傅,你的意思是说……这事儿是周澜他们干的?”王敬斌蹙眉看向了立在杨家队伍中的周澜,摇了摇头道,“断无可能!倘若真是如此,第一,杨家定不会收下他们;第二,萧奕云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此事堂而皇之地提出来。”
陆万和听罢,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猜,此事定有一些内情。”
“欸?师傅,你说……这水寇,会不会是寻御辽他们扮的?”王敬斌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脱口而出。
陆万和听了,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就在这时,相似的一句话,也从赵曼伊的口中飘了出来:“萧公子,你的意思难道是说,这些水寇是寻御辽他们扮的吗?”
话至于此,会场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张相仁听罢,也不禁连连点头:“如此,倒是说得通了!”
萧奕云闻言,微微一笑,竟摇了摇头:“不是。”
一句话再度激起千层浪,只不过,这一来一往的吃惊话语有些过于多了,所以,这一次即便引起了骚动,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萧奕云见他们又安静了下来,方才将目光投向冯凉道:“冯伯伯,剩下的,不若由你来说吧?”
冯凉一听,嘴|巴一咧,微胖的脸上,肥肉挤作一团:“好,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来说吧!”说话间,冯凉站起身来,看向赵曼伊道,“其实,此番我师弟在追踪魔族的过程中,曾和他们有过一战。”
话说到这里,凌颢宸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脸,冷声说道:“不错!而且,此人还伤了我!”
凌颢宸在说话的时候,端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在场的众人见到,不由蹙起了眉毛。
“这个凌颢宸,向来无礼,蒋老怎么会派他来?”
“听说,此人脾气甚为孤僻,比陈三侠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蒋老派他前来,却是不知何意?”
“像这样无礼的人,就不该让他来此大会之上!”
“何老、张老、梅老等前辈皆是我南方武林的元老,坐着说话自是无妨,他凌颢宸凭什么这么做?”
诸如此类的话语纷至沓来,有些传入了冯凉的耳中,有些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但冯凉却知道,这些话和他听清了的那些,定然没有多少差别。
见得场面愈发混乱了起来,冯凉转头看向凌颢宸,小声说道:“师弟,你这么坐着说话实在是有些无礼了,下次别再这么干了!”
凌颢宸听罢,抬眼瞄了他一下,轻哼了一声道:“我受了伤,自是不方便站起来说话,你该不会连这种话,都要我教你说吧?”
冯凉闻言,眼前不由一亮,只不过,还未及他开口,坐在主位上的灵虚道人便先开了口:“颢宸身上受了伤,坐着说话也没什么,大家来此乃是为了议事,没有必要为一些无所谓的礼节而伤了和气!”
凌颢宸听了此话,抬眼看了灵虚道人一眼,略微思忖了一下,方才抱拳说道:“谢灵虚道长体谅!”
灵虚道人听罢,自是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只不过,落在凌颢宸不远处的萧奕云,抬眼看了一下他的周围,不禁暗暗在心中想到,“这家伙身边没有拐杖,说自己站不起来也有人信?”
这时,坐在萧奕云身边的蔡寒渊,抬手捅了他一下,小声问道:“阿云,你看这凌颢宸的周围,你没觉着有哪里不对劲儿吗?”
萧奕云闻言,一抬嘴角,笑着说道:“如何能看不出!他身边连拐杖都没有,分明是不想站起来!”
蔡寒渊点了点头,抬眼瞄了一下灵虚道人,微微蹙了蹙眉毛:“此事……我不相信灵虚道长看不出!”
萧奕云听罢,亦是将目光投向了灵虚道人:“师公他老人家,可能也并不在乎这些吧!毕竟……”说话间,萧奕云将目光挪到了一位正坐在王蕴书身旁的中年人身上。那人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袍,眉宇间时不时地透着一丝孤独的气质。他眉毛平似宁静的湖水,双眼微微睁开,细而有神,仿佛能够洞察这周围的一切。
蔡寒渊见他换了目光的落点,于是,也将脑袋转向了那里:“哦,我明白了!”
萧奕云闻言,笑了笑道:“不过,他对我似乎还不错!”
蔡寒渊听罢,微微耸了耸肩,也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个当口,望佛顶的张相仁忽然开口了:“凭我对寻御辽的了解,他绝没有能够伤到你们南海灵宗几大弟子的实力!”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会场上又乱了,只不过,这一次乱起来的原因,却是和刚才的那次一模一样。
辱骂不满之声不绝于耳,冯凉见状,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张相仁望着场间的混乱场面,不由眉毛一挑,觉着极为意外。
坐在他旁边的梅远贤见状,瞄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老张啊老张,你这揭人老底的本事见长啊!”
张相仁一听,颇为不满地撇了撇嘴道:“什么心态!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你们的思想……呵,太龌|龊!”
话至于此,张相仁猛地咳嗽了两声道:“我的意思是说,伤到凌颢宸的,有可能是南疆魔族中的别人!”
张相仁终归还是在江湖中有些地位的,他的一句话,倒是让场间又安静了下来。
冯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向张相仁投去了一个颇为感激的眼神:“正如张老所言,此番伤到我师弟的,乃是一位不知名的魔族高手!”
“不知名?”张相仁转了转眼珠道,“可否描述一下那人模样?”
“当时夜色太深,又在密林之中,倒是没有看清!”凌颢宸一听,冷声回答道。
“没看清?嘶……那你怎么知道是不知名的魔族人?”张相仁脑子也很快,凌颢宸话一出口,他便找到了话中的问题。
“招数没有见过!”凌颢宸简洁地回答道。
“那……可否描述一番?”张相仁再度提出这个要求,凌颢宸闻言,稍稍回忆了一下,方才缓缓道来:“当时,我和许师弟同他们战作一团,忽然,不知怎么,周遭猛地暗了下来,然后,我就受伤了。”
张相仁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梅远贤,口中略带迟疑地说道:“听你这么说……感觉有点儿像是天魔之境的昏暗深渊啊!”
梅远贤听罢,摇了摇头道:“据我们所知,此招法在整个南疆魔族当中,也就只有池明肃会用。可是……他会亲自来我南方武林的腹地吗?”
“不可能是池明肃!”凌颢宸一听梅远贤这么说,连忙插话道,“倘若是他,我断无可能和他打那么久才受伤!”
“嘶……这就奇怪了!”张相仁挑眉看向半空当中,语气颇显为疑惑地说道,“难道……是池明肃的儿子?他……有这么厉害了?”
话至于此,冯凉看了一眼萧宇天,方才开了口:“我曾和萧家主讨论过此事,我们觉着,有可能是东海魔族!”
此言一出,自然又是一番混乱。这东海魔族隐匿了数百年,冷不丁一被提起来,许多南方武林中的末学后进,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然而,这边的混乱还没有个结果,望向半空中的张相仁却忽然抬手一指道:“那是什么?”
话音一落,场间众人俱都向他指的地方望去,但见得一道深蓝色的身影,正由远及近地飞来,最后化作一位道士,落在了演武场的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