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两部合兵
宥州,茫茫草原之上,一队褐色的骑兵疾驰而过,扬起了无数烟尘,映在朝阳的光辉中,截下了一道道丝线。
穆宁笙率部出发之时,天色尚黑,然而,此时,他已然马不停蹄地,赶了数个时辰的路了。
一名白衣骑士向身后望了一眼,在他身边说道:“将军,如此下去,便是到了灵州,我天策军亦是毫无战力啊!”听他的这番称呼,想来,此人定是穆府谨警白衣卫中的一员。不错,他便是那白衣卫的首领,白荣。
穆宁笙闻言回过头来,他向一众天策军将士扫了一眼,发现他们俱都面露疲倦,于是开口说道:“传令全军,停下来歇会儿吧!”
白荣听了,抱拳应道:“诺!”
话音一落,他便转身对紧跟在穆宁笙身后的白衣卫吩咐了几句,而后诸人便尽皆散向军中,传达命令去了。
穆宁笙缓缓勒住马,轻轻拍了拍赤炎的马颈,笑道:“老伙计,累了没?”
赤炎打了个鼻响,也不知是何意思,但穆宁笙却懂了。他摇头抚了抚它那红如烈焰的马鬃道:“你是没问题,可它们不行啊!”说话间,穆宁笙伸手指了一下身后的那些褐色战马,面上有些无奈。
赤炎猛地晃了晃头,嘶鸣了一声。
穆宁笙耸了耸肩道:“你说我胆子小也行,武艺不精也罢,反正这支天策军,我是一定要带到灵州去的。”
赤炎一听,连抖了数下脖子,显得不大高兴。
穆宁笙翻了翻白眼道:“这是战争,你不懂!”
此话一出,赤炎倒是安分了不少,穆宁笙眼睛一转,嘴角微挑。
忽然,一声长嘶响起,赤炎前蹄猛地一扬,将前半身抬得老高,作势就要将穆宁笙,从它的后背上掀下去。可那穆宁笙似是早做了准备,他双脚死死地踏住马镫,手上则是紧紧地抓着缰绳,马背上的身子,亦是纹丝不动。
见到一击未成,赤炎似是耍起了脾气,他一连猛地跳了几下,想将穆宁笙从它的背上甩下来,然而,最终都是无济于事。
闹了一会儿,它似是有些累了,便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吃起了地上的草。
此时已至秋天,草原上的草,也有些开始泛黄了,穆宁笙看在眼里,抚了抚它的鬃毛道:“这草都黄了,有什么好吃的!”
赤炎闻言一顿,但也只停了一下,又接着吃了起来。
穆宁笙嘴角一翘,手上一晃,变出了一把豆子,开口说道:“来来来,我手里有豆子,你要不要?”
赤炎一听,连忙将头抬了起来,用力地向后转来。可是,当它的嘴到了的时候,穆宁笙却又把手拿开了。
赤炎打了鼻响,前蹄一跺,不知是何意思。
“答应我个条件,我就让你吃!”穆宁笙调笑道。
赤炎轻轻地打了鼻响,复又低头去吃地上的草了。
穆宁笙见到,一边摇头,一边下了马,有些无奈地说道:“都多大岁数了,脾气还是这么大,你们炽焰骅骝就不能改改这点?”说话间,穆宁笙将抓满豆子的手,伸到了赤炎的身边,示意它过来吃。
赤炎眨了眨眼睛,瞄了那捧豆子一眼,竟然自顾自地走开了。
穆宁笙见了,撇了撇嘴道:“你不吃,我就收……”
穆宁笙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红影闪过,一个硕大的马头,便猛地向他那正要向回收的手上撞去。
穆宁笙见了,收手的速度立即加快,刚好将那冲来的马头,给让了开去。
赤炎定住身子,盯盯地看向他,也不动地方。
穆宁笙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伸|出,摊了开来道:“给你,你不要;收走了,你又要来抢,真是拿你没办法。”
赤炎不情不愿地打了个鼻响,将头伸了过来,探着马舌,吃起了穆宁笙手里的豆子。
穆宁笙抚了抚它的头,有些感慨地说道:“赤炎,若我战死,你便跑回长安去吧!”
话音一落,赤炎反复探着的马舌,竟立刻停了下来。然而,那丝停顿也只有一刹,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动作。“战死?你就蒙我吧你!”倘若换作人话,赤炎脑海里飞过的,应是这句。
“赤炎,你知道吗?这一路走过来,我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穆宁笙自顾自地说着。赤炎则是边听边吃,可是吃着吃着,它却吃不下去了。这并不是因为穆宁笙手中的豆子没了,而是因为,他口中说的那番话,让它再也无法安心地吃了。
……
灵州,回乐城头。此时,太阳已然从东边跳了出来,北城墙上的火海亦是渐渐熄灭。一阵轻微的马蹄声,在靠近北城门的那片焦土上响起,却是之前撤入城中深处的天策军,正在缓缓地向城门处走来。
望着周围那黑乎乎的一片,队伍中的天策军将士们,不由暗暗地吞了吞口水。直到此时,他们方才知道,为何严昌周会让他们,撤往离城墙百步之外的地方。
一股股烧焦的气味传来,那些天策军将士不由得捂住口鼻,其中,亦是包括,刚从东城门处入城的兰起臣。
严昌周望着这周遭的一切,倒是显得镇定自若。他笑着看向兰起臣,点了点头道:“起臣不亏是兰将军之子,竟能一举破了烈阳部的灼阳流火。”
兰起臣闻言,将捂在口鼻处的手拿了下来,摇头说道:“唉,将军谬赞了!倘若我动作快些,北城亦不会变成如此样子。”
严昌周听了,亦是摇了摇头道:“这一个太阳,总要比九个强上不少,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兰起臣听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不过,眼前的这片焦土,不论怎么看,都让他有些不大满意。
“起臣可知,为何烈阳部不趁大火燃烧之时,进到城里面来?”见兰起臣没有反应,严昌周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呃……”兰起臣犹豫了半晌,猜测道,“莫不是,此招消耗甚大?”
严昌周嘴角一挑,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灼阳流火此招,乃是利用后羿所射落的九个太阳,遗留在人间的魂力所成。施法召集自上古便陨落的三足金乌之魂力,消耗自然甚大,但倘若此招完全施展出来,九个太阳已成,烈焰坠下,火海漫天,那些个三足金乌的魂力,便会被烈阳部的魔族人吸收,从而填补他们的消耗。此事若真是让烈阳部做成了,那我们在回乐,便也无城墙之利可用了。”
兰起臣闻言,面上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如此不及时的一击,竟有这么大的作用。
严昌周驾马来到北城墙之下,翻身下马,自顾自地说道:“所以说,人啊,不要总是妄自菲薄!”
“哦,起臣明白了!”兰起臣微一抱拳,对着严昌周的背影说道。
然而,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瞥见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翻身下马,指着北城门,开口说道:“欸?严将军,这城门为何没有被烧掉?”
严昌周闻言,回过头来,笑着说道:“此事起臣不知,倒也正常。十多年前,先帝在位之时,我大唐同突厥于北疆交战,许多原本木质的城门,都被换成了由玄铁铸造而成的城门。而这回乐城的北城门,便正是这诸多城门中的一个。只不过,由于其外部被木板覆着,所以,不被烧过,是看不出来的。”
兰起臣复又转头看向那北城门,发现它虽然被烈火灼烧得漆黑无比,但却隐隐约约地透着寒光,想来,这便是严昌周口中所说的“玄铁”了。
严昌周见兰起臣似是明白了,于是转身向城头上走去,口中则吩咐道:“传令下去,把那些家伙,再给老子推到城头上来!”
兰起臣闻言,面上一愣,口中讷讷地说道:“推……什么?”
然而,兰起臣话音还未落尽,队伍中的几名天策军将士,便掀开了落在地上的一片片厚重的板子。在那板子的下面,是一条幽深的通道,映着初升的太阳,似是能看见一些支架般的东西。
兰起臣用眼睛一扫,便立刻明白了严昌周的意思,原来,早在灼阳流火发动的时候,严昌周便将大部分军械,藏在了此间。
“严将军用兵谨慎,思虑甚深,看来,我还须得多多向他学习啊!”感叹间,兰起臣忽又想起了之前,严昌周判断烈阳部会从北而来的事情,心中的敬佩,不由得又浓了几分。
“起臣,别愣着了,上城头!”严昌周俯身望向城下,开口说道。
兰起臣闻言,立刻加紧了步子,向城上走去。可是他一登城墙,却又见到了,了不得的事情。
他发现,一队白衣骑兵,正在缓缓地汇向烈阳部队伍,想来,那应是昨日消息中,有所提到过的那半部玄朔部。
本来,在灵武城的时候,墨寒霖因被具曦和戏弄了一番,故而,心怀怨恨,打算找烈阳部,好好算一算这笔账。结果没想到,等墨寒霖紧赶慢赶,赶来的时候,却恰好见到了烈阳部如此狼狈的模样。于是,他的那颗愤怒之心,便转瞬化为了满脸的嘲笑。
“呦,具部主,你们烈阳部是掉到陷阱里了?”墨寒霖上下打量了具曦和一番,发现他面上似乎没什么精神,于是开口说道。
具曦和强自打起精神,转头望了一眼,那一片焦黑的回乐城北城墙,出言回应道:“刚才和他们战了一场,如今撤下来歇会儿。”
墨寒霖看见了他的动作,亦是将目光投向了回乐城。他嘴角一挑,笑道:“具部主,你们烈阳部,这是用了灼阳流火啦?嘶!我听说,这灼阳流火,乃是你们烈阳部的一项绝技,威力超群,可为何却连这么一座小小的回乐城,都没打下来啊?这……唉,实在是太丢我们飞扬牧场的脸了啊!欸,你们说是不是?”
话音一落,烈阳部的队伍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而玄朔部的魔族将士,则是笑得前仰后合。
具曦和眯起眼睛,看了墨寒霖一眼。他很想动手,但他却不能这么做。毕竟,其一,烈阳部和玄朔部同属于飞扬牧场,如今大敌当前,不能同室操戈,否则,只会让灵州的天策军得了便宜;而这第二点,则是因为,他终归是烈阳部的部主,和一个小辈儿动手,那才是真正的丢了人。
然而,具曦和不能发作,不代表别人不行。赫孟“腾”的一声,将浑身上下的火燃了起来,一杆火磷枪作势就要捅到墨寒霖的面前。
“锵锵锵……”数声响起,却是一众玄朔部的魔族将士,又拔了刀。
具曦和将手一伸,抓住了赫孟探出来的火磷枪。只不过,赫孟出招甚猛,那枪尖直到距离墨寒霖鼻尖,三寸左右的地方,方才堪堪停住。但,倘若此间有个明白人,便能够知道,这枪尖之所以停在如此近的地方,却是因为具曦和的有意为之。毕竟,他可是烈阳部的部主,他身上的功法,又怎么是赫孟可以比的呢?
墨寒霖感受着火磷枪上传来的股股热气,身子却是纹丝不动,因为他知道,即便这枪尖停得位置再近,他也不会被伤到分毫。他深知,这种分寸,具曦和一向把握的很好。墨寒霖瞄了赫孟一眼,抬手一扬,示意身后的玄朔部将士收刀。
“锵锵锵”的数声响起,这宽刀怎么出的,又被玄朔部的将士怎么给放了回去。
此时,场间只剩下了那杆火磷枪。那火磷枪上,火焰热烈,在微风的吹动下,晃晃悠悠,焰尖屡次想要燎到墨寒霖的鼻子上,却又不知为何,终都缩了回去。
墨寒霖睥睨着赫孟,开口说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对我墨寒霖动手?”
具曦和眯起眼睛,转头给赫孟递了个眼神。
赫孟看在眼里,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墨寒霖看着具曦和,具曦和侧脸瞄着赫孟,而赫孟却是紧紧盯着墨寒霖,这三人,刚刚好,便画了一个圈。
具曦和用手在火磷枪上,微微向下施了一点力。
赫孟感觉到了,方才悻悻地收了枪。
墨寒霖看着具曦和,伸手指向赫孟的鼻子,开口说道:“具部主,如此不听话的下属,你怎么还敢留着?我可是听闻,焜昱贤弟身上的功法平平。嘶!这倘若你要是死了,如此骄兵悍将,呵呵,他怕是也不好管吧?”
“你!”赫孟闻言,眼睛一瞪,正待挺枪同其战上一番,不料,却被具曦和的一句话给挡住了:“此事,就不劳贤侄挂怀了。呵呵,我只知道,昱儿名字里那‘焜昱’二字,我部中的诸将士,是都会写的!”
话音一落,墨寒霖面上恼怒一闪而逝,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却又说不出话来。
具曦和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墨寒霖的脸,所以说,这一抹怒气,他自是看在了眼里。他清了清嗓子,复又开口说道:“贤侄既然来了,光在此间歇着也不好,若如此……我具某,怕是无法向场主交待啊!”
“你什么意思?”墨寒霖冷声说道。
具曦和遥遥一指回乐城头,说道:“没什么意思!我烈阳部已攻过一番回乐城,城头的天策军正是疲惫,若有人能在此时率部进攻,想来,应是极好的。然,现下我烈阳部,实是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攻城一事上,具某只能有劳贤侄了!”
墨寒霖听罢,心头一凛。他知道,具曦和话中的所谓“极好”,纯属是无稽之谈,但此时此刻的情形,却正如具曦和所说的那样。他亲率玄朔部半部南下,一路上的城池,皆是由烈阳部攻破的,他们玄朔部,至今还寸功未立。倘若,此时他们来到回乐城下,趁着这个当口,再不做点儿事情,恐怕这回去了,还真就不好向吕鸿鹄交待。
想及此处,墨寒霖抬眼望了一下回乐城的城头,他发现,城墙之上,一片漆黑,而城外的大片草地,亦是被焚成焦土。
“一番灼阳流火之后,这城头的军械,总也烧掉了吧?哼,没有军械的天策军,我玄朔部倒也不怕!”墨寒霖略微在心中思忖了一下,方才说道:“好,此番,就由我玄朔部攻城!”
话音一落,墨寒霖猛地一挥手,一众玄朔部将士,便随他奔回乐城而去。
看着玄朔部南去的背影,具曦和嘴角一翘道:“贤侄,谢谢啊!”
此时,站在城头的严昌周,也看见了这一幕。他嘴角一挑,笑道:“这帮玄朔部的家伙,一来就想攻城,倒也不怕死得快!”
立在他一旁的兰起臣,看见这一幕,开口应和道:“呵,烈阳部一部,尚且攻不下来,他们玄朔部仅有半部,又能做个什么?”
“嗯?”严昌周闻言,立刻蹙起了眉头,他迟疑地说道,“起臣,你有没有发现,战事发展到现在,这还有半部玄朔部,一直都未出现过。嘶……他们去哪儿了?”
兰起臣听了,心下不由一惊。他失声说道:“糟了,南下的百姓危矣!”话音一落,他脚下的步子便挪动了起来,反反复复,显得异常焦急。
然而,此话一出,严昌周反而却显得更为镇定了。他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此时南下百姓,早已过鸣沙多时了。倘若另半部玄朔部有伏兵,早该有消息传来才是,绝不会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丝毫动静。”
“呃……”兰起臣闻言,不禁有些语塞。
然而,就在同一时候,南来的玄朔部,已然在城外摆出阵势,开始施展攒雪凝霜了。
看着雪球一点点地变大,严昌周一眯眼睛,开口喝道:“炼狱抛石机,点火,放!”
命令一下,无数“呼呼”的声音响起,火红的石弹纷飞入空,直向墨寒霖的阵中袭去。
墨寒霖抬头看见了这漫天的石弹,猛一转头,望向具曦和的方向,恶狠狠地说道:“具曦和,你够狠!全军,随我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