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盗马之贼
轻驾云雪,片刻即至,穆嬅璇自是比沈碧波快一步到了那里。她也未勒马,云雪乃是通灵神兽,知道该停在哪儿。穆嬅璇执着缰绳,飞雪流云驹马蹄一扬,长嘶一声,惊动了场间的几位彪形大汉。
穆嬅璇眼睛一瞪,看向那几名彪形大汉道:“你们围着我的红烟做什么?”
其中一个大汉回过头来瞄了她一眼,眼前一亮道:“又是一匹好马!”
穆嬅璇见那人没有回答她的话,怒气油然而生道:“我问你话呢!”
此时,那大汉向其余人暗使了个眼色,众人微微散开,竟把穆嬅璇也包了进来。然而穆嬅璇年岁虽小,又出身显贵,话不怎么会讲,但见识还是有的。见他们这番阵势,便知道自己这是要被围攻了。
“你们要干什么?”穆嬅璇脆生喝道,说话间,还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条鞭子来。她凌空抖了抖,“啪啪”作响。
那彪形大汉此时方才仔细打量了那女子一番,心中暗道:“小丫头长得还ting漂亮,方才倒是光注意那马了!”
穆嬅璇见到那大汉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怒火。她奋力一抖鞭子,只听“呼”的一声,鞭子便甩向那大汉面门。然而,那大汉似早就做好了准备,伸手一抓,复又向后猛拉,竟把穆嬅璇带下了马来。好在穆嬅璇似也有心理准备,凌空一翻,站稳了脚跟。只是,那大汉力气颇大,她一只手拉不住鞭子,只好两手用力。云雪见到穆嬅璇被人拉了下去,一扬蹄,便欲直奔那大汉而去。可是还没行两步,却被其余数人拉绳索给围了起来。
“还是匹通灵的马!”那彪形大汉见云雪还知道护主,不由赞了一句。
穆嬅璇见到云雪被人围住,不由心急起来。她望向红烟,想要看看它是否有机会动手。结果,她却发现,红烟正在安安静静地吃草。这如何使得,主人受难,身为通灵之马,居然如此事不关己?穆嬅璇眉头一皱,叫道:“红烟,别生气了,快来帮帮我!”
红烟闻声抬起头来,看了穆嬅璇一眼,复又低下头吃草去了。
穆嬅璇见到,眼珠一转,想到了个主意,她清了清嗓子道:“再不来,我的豆子可都丢给云雪了!”话音一落,穆嬅璇也不知从何处变了一把豆子,洒向了云雪所在的包围圈中。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红烟马蹄一扬,向那拉着穆嬅璇鞭子的大汉踢去。早在穆嬅璇开口说话时,那大汉便预料到了这一击。故而,他躲得很轻松,只是握着鞭子的手,却不得不松开了。
他跳到一旁,驻足而立,看了看云雪,又望了望红烟,开口道:“两匹皆是神马,带回去少爷定会重赏,哥几个,动作快点儿!”
话音一落,数段绳索腾空而起,越过云雪的马背和颈前,企图将它死死困住。穆嬅璇见状,急忙欲驱鞭而上,不料,却有一人比她更快。
一片海浪袭来,毫无预兆,顷刻间就淹没了包围着云雪的数人。说来倒也奇怪,那海浪在触及包围圈的同时,立时分作了两股,竟刚好绕开云雪。海浪之中,一人身影闪过,却是一身官服,手握碧水刃,不是沈碧波还能是谁?他挥刀而上,瞬间斩断了诸般绳索,转而翻身上马。他在两边各挥一刀,两道涟漪悠悠荡开,看似缓慢至极,实则暗含凶险。场间诸人,先是被那海浪吓了一跳,以为此番休矣。然海浪势头虽猛,却并未一举将他们卷走,只是纷纷冲倒了他们。他们见身上并无大碍,故而,亦未将这两道涟漪放在眼里,缓缓站起了身子。可是当那涟漪推之身前之时,他们方才看见,这哪里是什么涟漪,而是浓缩成薄薄一层的惊天骇浪。“轰隆”一声巨响过后,水波尽皆化作迷雾,诸人四散开去,却非是以脚踱开,而是飞身而去。
这番场景让那彪形大汉看得一呆。穆嬅璇亦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复又上下打量了沈碧波一番,却是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飞澜雨生诀,配碧水金刀。这是什么组合?啊,不对,没有金……”穆嬅璇心中暗暗想到。
“天下间竟有敢打飞雪流云驹主意的匪寇,你们还真是不想要命了啊?”沈碧波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环顾四周,一股英雄睥睨的气势,油然而生。
穆嬅璇没想到,一个连通过武关,还要感叹半晌的乡巴佬,竟也能拥有如此气势。想及此处,她亦是豪气顿生,一翻身上了红烟的背上,驱马同沈碧波并辔而立。只不过,此间还有一小插曲。当红烟走过来时,云雪露出一副和善样子,将头转了过来。可是红烟却猛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看来似是还在生云雪抢了它主人的气。
穆嬅璇暗暗抚了抚红烟的鬃毛,算是安抚了它,亦是有样学样地开口道:“你们也不四处问问,我坐下这炽焰骅骝是谁家的名马便动手。看来,你们是不想要你们项上那颗人头了。既如此,那我就成全你们!”话音一落,她扬起鞭子,便甩向那与她对峙的彪形大汉颈间。但是,他似乎是此间诸人的小头目,功夫还是不错。只见他将脖子一缩,在地上向后一滚,竟轻松躲了开去。
见他一招躲开,穆嬅璇自然不肯罢手,欲纵马追上去,再来一鞭。然而一个声音却打断了她。
“且慢!”听到那个喊声,穆嬅璇手一勒缰,没有继续前进。二人迎声望去,只见一蓝衣男子,正从远处缓缓走来。她一眯眼睛,方才记起,这几人话中曾提到过一位“公子”,想来这几人亦是某个世家府里的家丁,只是商州世家繁多,穆嬅璇也猜不到这是哪家之人。
沈碧波亦是抬眼望了望,他这番动作,也就是做做样子。因为,他连商州有没有世家都不清楚。
见到那人走来,那几位彪形大汉纷纷起身,恭敬行礼道:“大公子。”
那人轻哼一声道:“你们倒还当我做公子哈?”说罢,他也不理那几人,便走向了沈碧波和穆嬅璇。
因为沈碧波方才那招术太狠,直把那些人丢出了好远。故而,那人出声时,离这两人还有一些距离,直到行的近了,他们方才看清那人相貌。那人生的仪表堂堂,相貌不凡。他面庞不宽,双眉很浓,两眼却总带着一丝淡然。他鼻梁高而ting,双颊瘦而陡。一打眼看上去,给人一种智机在握的感觉。他手上拿着柄折扇,时不时地在身前打开,复又合上,不断发出“啪啪”的声音,就像是故意在扰乱视听。
二人看向那人时,沈碧波自是没有什么,但穆嬅璇却是忽地感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人行至两马之前,先将目光投向了沈碧波,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当他瞥向沈碧波腰间的碧水刃时,他皱起了眉头。然而,他紧接着又看见了沈碧波胯\下的飞雪流云驹,眉头不由地锁得更深了。不过,他似乎也不是那么纠结的人,转而又将目光投向了穆嬅璇。只是这一次,他却愣住了。
穆嬅璇见那人如此,又要火起,然而,他此时却开口了:“怎么是表妹?”
方才那几个彪形大汉还觉着,这位大公子训斥他们,有些小题大做。可是他的话一出口,却登时让他们觉着头皮发麻。
“表妹?这人好大的胆子,敢……”穆嬅璇心中先是疑惑,复又将目光投向那男子看了一会儿,方恍然大悟道:“是元胤表哥!”说话间,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激动。
那男子听了,不禁摇头苦笑道:“没想到,被这几个家伙抢马的竟是你啊!”话音一落,他回头狠狠地瞪了那些彪形大汉一眼,说道,“炽焰骅骝!你们这帮瞎眼了的奴才,将军府的炽焰骅骝认不出吗?啊?”
那些大汉一听,两腿一颤,纷纷跪了下来道:“大公子饶命,穆小姐饶命啊!”说话间,他们还不住点头,丝毫没有方才的威风了。
穆嬅璇眯起眼睛,看了他们一眼,正待扬鞭。元胤却开口道:“表妹,既是一家人,便饶过他们吧!就算表哥我求你了。”
穆嬅璇看向元胤,眼中的激动淡了许多,但鞭子还是没有抽下去。她挥了挥手道:“这次便算了,再有下次……”
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完,那些大汉便纷纷磕头道:“小的不敢有下次,绝没有下次了!”
元胤也见到了他表妹眼神的变化,他知道她可能误会了什么,只是这几人在身边,有些话他还是不好说。于是他头也没回,一摆手说道:“最好别让我见到有下次,否则……哼,你们知道我会怎么做!”
“是、是、是……大公子,我们再也不敢了……”那些彪形大汉连连叩首讨饶道。
“还不快滚!”元胤一侧脸,瞥了他们一眼说道。那些人闻言,立时作鸟兽散。
下人那里自是应付完了,可是穆嬅璇可还有话说呢。
“表哥,近些年,你们商家的胆子,愈发的大了啊?”穆嬅璇望向元胤的眼神微微转冷,口气也不似方才那般热情了。原来这位公子叫“商元胤”,乃是商州商家家主商辰林的嫡子。因为商辰林的妹妹商辰雨,嫁与穆广昊的儿子穆宁笙为妻,生下了穆嬅璇。故而,这二人,方有如此称呼。
“近些年来,府里收了好些家丁,亦是不分良莠,于是便有了如此般的狗奴才!”商元胤回头望向那些家丁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
“表哥,你自己也不怎么样吧?”穆嬅璇从牙齿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道。
商元胤原本以为,他表妹这是在恼怒他商家仆人狗仗人势,可这话听起来,却像是在生他的气,这倒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皱眉想了一会儿,方才有了些头绪,“莫不是……”
“表哥,你们商家的家丁,可是在给你这位公子,寻好马呢!”穆嬅璇轻哼了一声,说话时连看都没看商元胤一下。
沈碧波此时方才弄明白。原来,这些彪形大汉,是为了给这位公子找好马。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瞧不起商元胤的人品了。
“果然!”商元胤听了穆嬅璇的话,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一副苦笑道:“表妹莫不是忘了,我最怕的就是马了!”
穆嬅璇闻言皱了皱眉头。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商元胤到她家来,不小心惹怒了她爹的炽焰骅骝,结果差点被马蹄给踩死的事情。
看了穆嬅璇表情的变化,商元胤知道她想明白了。他摇了摇头道:“唉,我是怕马。不过,我商家也有人不怕。”
“那他们口中的公子是谁?”穆嬅璇虽然有些动摇,但心中仍有怀疑。
商元胤轻笑一声道:“还不是我那好弟弟!”
“弟弟?元胤表哥,你还有弟弟?”穆嬅璇听了有些愣神。她记得商元胤,之所以取名“元胤”,便是因为,他是商家家主商辰林唯一的儿子,而“胤”字有子孙承继之意,商辰林希望他的儿子多子多孙。可如今为何又冒出来了个弟弟?
商元胤一把折扇在手,一副智机在握的样子,见到他表妹如此表情,如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笑了笑说道:“我的弟弟,便也是你的表弟。他出生后便一直留在商洛,你自是没见过他。他叫‘商元嗣’。”
沈碧波一听这名字,不禁莞尔。这商家是要绝后了还是怎么?这名字起得怎么一点创意都没有,单和“子孙”二字干上了。
穆嬅璇听了这话,算是明白了。怪不得方才商元胤走过来时,他还说了句“你们倒还当我做公子哈?”想到这里,穆嬅璇一掐腰,有些气愤地说道:“那舅母也不管管他?”
沈碧波悄悄瞄了穆嬅璇一眼,在心中暗道:“就你说话的风格,和那叫‘商元嗣’的小子似也差不多……”
商元胤一耸肩道:“管?我娘可管不了他!”
“哪有娘亲管不了自己孩儿的?”穆嬅璇觉着商元胤强词夺理,但她转而便想明白了。“我娘”这两个字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么既然强调了是“我娘”,那便不是他的娘了。
“舅舅纳妾了?”穆嬅璇问道。
商元胤点了点头,笑容有些苦涩。
“中原哪家能看上你们商家?”穆嬅璇一皱眉,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沈碧波闻言侧目,不禁觉着这丫头还真是不会说话。此话毛病有二。其一,这是赤\裸裸的贬低;其二,她母亲难道就不是商家之人了?
商元胤听了,也有些被呛住了。他终于觉着,虽然多年未见了,他这表妹还是多年前那老样子。缓了缓,他开口说道:“前南海灵宗女弟子陈湘萍。”
“陈湘萍?没听过,很有名吗?”穆嬅璇一边嘀咕着,一边看向了天际。
“姓陈?陈恪先似也姓陈……”沈碧波在心中暗道。
商元胤叹了口气道:“江州陈氏的人。”
穆嬅璇皱了皱眉道:“江州陈氏的人嫁到你们商家做什么?不过,江州陈氏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吧?”
“所以说,他们自是想攀上表妹家这棵高枝儿。”商元胤把折扇一展,在xiong\前扇了又扇。
“他们在江湖又没人,靠过来有什么用!”穆嬅璇不屑地说道,“攀龙附凤,不是好鸟儿!”她这话说得在理,只不过,世间还有一个词叫作“百鸟朝凤”,她似乎自动忽略了。
“也不能说没人,人还是有的。不过,地位不高便是了。”商元胤一挑眉毛说道,“表妹可听过荆山四派?”
“当然,我姑奶奶便在聚龙崖,表哥你忘了?”穆嬅璇撇了撇嘴道。
商元胤笑了笑道:“听闻他们陈家有人是其中一派的得意弟子。”
“哪派?涧鸣堂?”穆嬅璇紧了紧鼻子道。
商元胤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自是白耳门!”
沈碧波听着二人对话,不禁将他一路上来的时候,所听到、看到、遇到的一切都串了起来。可这串起来的一切,却不由得让他有些不安。“此番北上后……”后面的话沈碧波没有想下去,他看了看胯下的云雪,忽然觉着有些怀念起江陵的日子。只是他不知道,这还仅仅是他窥得的冰山一角。四方神鼎尚未交出,薛侍郎也还未见过,更不要提去北疆厮杀立功了。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他,便是怀念,那番心情又能有几层呢?
正在沈碧波想事情的时候,商元胤向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他拱了拱手,开口问道:“兄台身份实在难猜,还请指点在下一二。”
沈碧波闻言正要说话,穆嬅璇赶忙抢道:“沈大哥是我的道上的朋友!现官居……便是在江陵当官,此番北上乃是送信。沈大哥,我说得可对?”
大体上穆嬅璇说得是没有错,而且她还贴心地把“衙役”的事情给隐去了,可谓是颇有长进。只不过,她那句“道上的朋友”却让沈碧波有些接受不了,他不知道她话里的“道上”,到底指的是“道路之上”,还是什么别的。若真是那个“道上”,他又是官府之人,这岂不成了黑吃黑?
“道上的朋友?当官?”商元胤听他表妹如此说,也有些疑惑。可是当他把目光投向沈碧波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原来她是指“道路上遇到的朋友”。想到此处,商元胤方才拱了拱手道:“兄台胯下是飞雪流云驹,本应用剑,可兄台腰挎的却是刀。刀本亦可说得通,然兄台却用了武陵剑宗的飞澜雨生诀。其实,飞澜雨生诀也没什么,兄台许是武陵剑宗门下弟子,可是却又偏偏穿着一身官服。在下眼神实是不好,看不懂兄台身份,还望解惑。”
“飞雪流……”沈碧波还没讲三个字,穆嬅璇又再度插话道:“沈大哥在江陵当差,和萧家那个身世不明的长孙是朋友。”
沈碧波瞄了她一眼,心中暗想,“萧家长孙便是长孙,在前面加了个身世不明是什么鬼?”
商元胤倒是自动忽略了“身世不明”那四个字,而是接着问道:“那这刀……”
“啊,那个刀是沈大哥家传的,叫‘碧水刀’。”穆嬅璇直接代劳了,看来她真的是很久都没有这么痛快地讲过话了。只是这样一来,她痛快了,沈碧波却不痛快了。
商元胤再次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那这飞澜雨生诀?”
“哦,那个飞澜雨生诀啊……”穆嬅璇本想接着说,可是她忽然发现,她在这点上也有疑问,于是她猛一侧脸,看向沈碧波道,“对呀,沈大哥,你怎么会飞澜雨生诀?”
沈碧波望了望穆嬅璇,抿了抿嘴,有些无奈。这副表情看在穆嬅璇眼里,她不由得微微呲了呲牙,笑了两下。
“我这家传的刀叫作‘碧水刃’,我用的刀法也是我家传的海漠刀法。”沈碧波翻身下马,冲商元胤拱了拱手说道。
商元胤见到沈碧波翻身下马,很是识礼,不由在心中一赞。
然而这时,穆嬅璇却皱起眉毛,喃喃道:“海漠刀法,怎么似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