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星期夏至想起来了,就是她到报社找韩峻熙的那天,他们原本是约好一起到医院做检查,结果他临时爽约,而她也没看成医生。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她一心只顾着想他拦截了她约稿的事情,但他回来得太晚,她那晚什么也没有和他说,自然也没有说没看成医生的事。
哦,他不知道这事,他以为她上周来看医生就已经知道胎停的事了,却故意瞒着他。
她瞒着他干嘛呢故意留个死胎在肚子里,是为了好玩么
“我不知道。你没什么做得不好。我想睡觉了。”她本应该向他多解释一些,可是她累得很,也厌倦了不断地解释。
他呼了一口气:“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去给你买,你先睡一会儿。”
“随便。”
“那我去买点粥吧。”
夏至看着韩峻熙离开病房的背影,有一瞬间,觉得他陌生得无法辨认。
耳边清净后,她反倒睡不着了。仿佛身体的所有力量都聚集到了脑海中,每个脑细胞都异常活跃地蹦跳着。
她和韩峻熙之间的每一个时刻像按下了快进播放的电影般从她眼前掠过。
她就这么心动了,她不像梁璐,将爱情公式化,去寻找最优的伴侣,也不像萧以晴,将理智与情感合理地调配着。她还是那个没什么脑筋的恋爱脑,感情用事,为了爱可以卑躬屈膝的恋爱脑。
她曾经以为自己经过了那么些年的历练,会成长起来,实际这些年她没什么进步。
他总怀疑她不够爱他,她会为了他的这种不自信而难过。他要她怎么证明她的生活圈已经小到家与公司两点一线了,还得把自己彻底关在家里,才能证明她爱他吗
她也厌恨自己总是把话说不尽。明明有许多的缘由,他要她解释,她可以缓缓道来,但到了出口的时候,又总是言不由衷或者道不明白。
像这次的手术。在他眼里,这是她不信任他的证据,又成了两人之间的一道裂缝。
身体的痛逐渐缓解,心里的痛越演越烈。身体疲弱的时刻,精神也脆弱不堪。她很想笑自己居然为了这点不算事的事而哭泣,可是就是无法自抑。
韩峻熙回来的时候,泪水已经把她的双眼浸泡得又红又肿。
他把病床的折叠护栏拉起,将打包着的粥放在了桌板上,手搭在了她肩膀上:“没事,我们还年轻,休养好身体,我们再要一个。”
他对她的照顾不可谓不尽心尽力,她不能再有什么挑剔和责难。而在他看来,她此刻正难受着,他也处处退让包容着。
就是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异样感。她禁不住想,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吗
晚上吊瓶打完了,护士来拔掉针头后,韩峻熙抚着夏至的额头说:“我先回去了,要赶个稿子,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可能要下午才能过来。”
夏至点了点头,韩峻熙就走了。临睡前,何艳给她打来了电话,韩峻熙已经把她的情况告诉了夏家二老。何艳嘱她饮食上要注意些什么,又提出要不要她过去帮忙照料一下。
夏至想了下说算了,手术完了她也没什么不适,请了两个星期病假,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而何艳还要给夏远两口子照看孩子。
挂了电话,她想起白天过来医院时,郭树沣说她的那句“习惯了什么都一个人扛”,还真是。她从小就这样子,能自己解决的事情,从不求助别人,哪怕是自己的至亲。
她和夏远好像走了两个极端,她努力地逃脱家里的掌控,而夏远照着夏健锋的规划按部就班,她选择了不接受他们的安排,就要独立到底。
她翻身朝向墙壁,真的要睡了,但愿今晚好梦,但愿梦里春暖花开。
“起来啦收拾一下,医生查房了。”护士走进病房,拉开阻隔着病床的帘子,叫嚷着。
夏至觉得这一觉睡得真沉啊窗外似乎阳光很好,她也感到浑身舒畅,整个人精神多了。
医生给她开了个检查单,说昨天手术效果很好,让她去复查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倒是很快她给韩峻熙打了个电话,电话没有接通。想起他昨晚说要回去赶稿,这会儿可能正忙着,她就不再打了。
做完检查回来,她换下病号服,准备去办出院手续,一出门就差点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夏至你去哪里”
她抬头,对上了苏晓眼中的关切。
她说明了原委,他从她手里接过了单子说:“你等着,我去给你办。”
也好吧。她趁着他去办手续的时候收拾了下东西,然后下医院大堂找他。
苏晓一见她,就把她手里的旅行包抢了过来:“你不要拎重物。”
夏至忍不住笑了:“和我妈说得一样,你哪里学的这么婆婆妈妈。”
“我连卫生巾都给我妈买过,你说呢”对哦,苏晓是被苏予洁一手带大的,对女人的体贴是被训练出来的。
“你怎么来了”她其实是想问他,昨天怎么忽然走了,但想想,他没有义务守着她做完手术。
“我不是闲着么”
闲着你也不该来夏至默默地想着,可是没有说出口。
人真的很奇怪,年纪越来越大,身边可以说话的人就越来越少,她蓦然间发现,现在她身边可以说上话的朋友,也就只剩萧以晴和苏晓了。
但,她和苏晓还算朋友么不对,应该说,她还应该和他做朋友么
君子之交淡如水,除了一句节日群发的祝福和朋友圈里顺手的点赞,再没别的联系的那种,也算是朋友吧。
她跟着他走出医院大门,落后了他两步,抬头看见他的侧脸,他脸上的线条勾勒出的轮廓比之那年的初见,多了些许硬朗。
她明明是个脸盲,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记住了第一眼的他,那时,她也不知道以后自己的人生会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而,该结束了。
她心里应该完完整整地装着另一个人,如果这样能让那个人更安心的话。
“苏晓,”她停下脚步对他说,“我自己回去吧,不要送我了。”
他回头,就那一眼的相望,仿佛已洞悉她心里所想。他说:“好,我给你拦辆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