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晚上,夏至终于回了电话给潘锐。
潘锐的话音绷成了一条线,他快急疯了:“夏至,你到底怎么了?你不相信我吗?我只是为了敷衍我妈,我不会再和那女孩子联系。”
“你自己决定吧,如果真的觉得合适,你没有必要为了我错过一个好女孩。”夏至为自己居然能那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而讶异。
“我早就决定了,你就是我想要的女孩。”
夏至对这样的甜言蜜语无感了,她打这个电话是为了解决问题:“那你会回来楠洲吗?”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响起时也带着犹豫:“夏至,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那不是共识,是你做的决定,我只是尊重你而已。”
“夏至,最近领导找我谈过话,我有机会入编的。”
“那我明白了。”
“不是,你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潘锐急促地说着,“最起码,你让我存点钱好不好?我不能像以前那样漫无目的地留在楠洲,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或者我可以做点生意,可是我需要本钱。”
夏至轻轻一笑,她知道潘锐看不见她的笑。他还是那么幼稚啊。
“潘锐同志,你知道每一天,楠洲都有公司成立,然后每一天,都有公司倒闭吗?很多人倾家荡产地来楠洲创业,最后带着一身债回去了。”
“你觉得我不会成功吗?”他的声音软了,像是自尊心被她淡淡的嘲讽刮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成功。这不是我现在要考虑的。我也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我们以后怎么办。可以吗?”
他停顿了一下,说:“可以。”
“你暂时不要来找我了。你也好好想一想吧。我们的问题,不是束之高阁就可以迎刃而解的。我希望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是找到了解决办法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听筒里久久地安静着,夏至几乎以为线路断掉了:“你还在吗?”
“我在。”
“那我挂了。”
“嗯。”
夏至把手机移开,脸上原来贴着手机的地方剩下了一抹温热。
她需要时间去考虑两人的距离问题,也需要时间去看看她到底有多爱他。
她不担心在分开的时间里,他可能会屈服于潘妈妈的絮絮叨叨,与某个女孩子走在了一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说明他也不是很爱她啊。那样也许她就释然了。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失恋,但是她觉得分手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里仍有牵挂。
先看看吧,她还没想好。
她叹一口气,下个周末,也许她该回一趟家,何艳固定每个周末都要打一次电话给她,问问她的情况,什么时候有空回家。
她几乎总是这样回答:“挺好的……工作很顺利……最近很忙,加班很多,周末跑不动了……身体没有问题,就是缺觉,所以周末要补眠……”像小学生背书似的。
这个星期,夏至在星期四就主动打了电话给何艳。
知道她会在周五赶夜班车回来,何艳叮嘱着“路上小心”,干巴巴的语气听不出激动,然而当夏至在晚上九点多踏进家门时,她闻到了餐桌上飘来的老火汤的甜香。
还在车上时,夏至就收到了何艳两次来电,问她到家的大概时间:“你爸过去接一下你吧。”
夏至才不要夏健锋来接呢,明明车站到家不到十分钟车程,她打个摩的一会儿就到了。
“没吃饭过来吃。”何艳从厨房走出,在汤煲旁放下了手里的面。
夏至应了句好:“我先放东西。”
她把背包带过玄关,看到夏健锋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照例是一缸浓茶。
“爸。”夏至叫了他一声,他眯着眼看电视,点了点头,却没有转头看她。
还是这样啊,对她爱理不理的,哪怕半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回家。
她嘴唇往上努了一下,不理就不理呗,她从小就没指望过她在某一天放学回家时,能迎上父母的拥抱。
她把背包放在了沙发一角,从暗格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千块钞票。她走向餐桌,何艳从餐桌走向沙发,两人在中途碰上时,她把钱塞给了何艳。
何艳低头看了一眼,接过了:“够钱用了?”
“嗯。”夏至几乎不出声地应道,何艳就把钱塞进了裤兜里,没有数。
她在电话里告诉过何艳涨工资的事。
她以为何艳和夏健锋会为她高兴,工作不到五个月,涨了两次工资,职位也跳升了,可是何艳的回应也是很淡。
何艳还在为夏至不肯回康洲当教师一事耿耿于怀。有一次在电话里,何艳就说起谁谁家的女儿,去了教书,每天就上两节课,每个月收三四千,多轻松。
夏至懒得去辩驳,她虽然不在教育线上,但她的同学大部分都在啊,偶然在班级qq群里聊天,大家净是抱怨压力大工作忙的。
夏至独自坐在餐桌上吃面喝汤,夏健锋和何艳看电视剧,偌大的客厅里只有电视机的声响和她嘴里发出的啜面声。
夏至往两人的方向瞥了好几次,他们相互不交谈,她在他们眼中也像是个透明人似的,这样的家庭氛围她是很熟悉了。
小时候,她曾以为父母与子女间的关系都是这样冷漠的,直到她去到同学家里,才发现别人家的父母都能跟孩子其乐融融,怎么就她家里像住了一屋子仇人的感觉呢?
她试着打开话匣子:“小远打电话回来了吗?他什么时候放寒假?”
由于受父母的影响,她与夏远也说不上很亲,可是也算她在这个家里最温情的一根脉络了。果然如夏健锋所说,夏远高考不利,最后考到了江西一所专科财经学校。
夏至主张让夏远复读一年,夏健锋反对,他说不要浪费时间,踏踏实实认清自己的位置,读什么学校都没有关系。
康洲没有火车站,夏远去江西的时候,到楠洲转火车。夏至和潘锐到车站接他。夏远也就知道了夏至和潘锐的关系。
夏远问为什么不告诉爸妈呢?夏至只笑笑说:“你别多嘴。”
姐弟俩从此有了一个秘密,似乎也更亲近了。两人不怎么打电话,不过常常在qq上聊天,夏至会问问夏远学习的情况,偶然给他打个一两百当零花钱。
最近她心思很重,这次回家才想起好些天没和夏远联系过了。他学校应该也快期末考了吧,专科学校放假比较早。
何艳眼睛仍然专注在电视屏幕上:“啊,打了,他过了元旦就回。”
之后三人又再无话。
好吧,夏至也不折腾着找话题了,反正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她把碗收进厨房洗净,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