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见他这般神色,再思及方才马车里他说的要将亲事尽早定下,和刚才在院子里门口那句负荆请罪,今日也要来的话,突然便觉得心跳骤快起来,他这是要做什么?
不只是兰溪,在场的三个长辈见他这番行止,也是心有猜测,兰三老爷与兰三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朝着耿熙吾笑道,“我与太太从来都将你当作了自家子侄一般对待,你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耿熙吾却是一撩袍子,便单膝着地跪了下来,这一下,将厅里众人都惊得不轻,就连有所准备的兰三老爷也连忙道,“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伸手去扶。
耿熙吾却是不肯起,仍是直挺挺跪着。
边上陆詹也帮腔道,“算了,景芝,他愿跪便让他跪着吧!只怕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只有跪着才能说得出。”陆詹一边说着,一边别有深意看了一眼兰溪,后者本就已经心房砰砰乱跳,如今被陆詹这一眼看得心一紧,惊慌、忐忑与隐隐的期待纠缠在一处,兰溪彻底失了冷静,双手扭绞在一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法思考了。
“世叔,叔母,我知道,我今日要说的话有些冒昧,也不太合规矩,但我还是要说。”耿熙吾薄衫之下的胸膛不太规律的起伏着,哪怕是面色沉静如常,呼吸还是略有些急促,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开了口,慎重而虔诚,“世叔,叔母,我想要求娶阿卿为妻,还请你们成全。”
兰溪张了张嘴,总觉得一瞬间,全身都被烫红了,羞得不行,她是真没想到,他就要说了出来,全无遮掩。
反观几位长辈,就要淡定了许多,但显然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面面相觑。
耿熙吾略顿了一下,许是没听到回应,以为是自己的诚意不够,又续道,“我不是那么会说话,不过世叔和叔母也已认识我这几年了,别的我不敢说,但我娶阿卿为妻,是真心诚意,日后也定然会对她好。”
兰三老爷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到他跟前亲自求娶女儿,清了清喉咙有些尴尬,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扭头刚好瞧见边上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兰溪,眉一皱,唤道,“阿卿?”
兰溪眨眨眼,醒过神来,正好瞧见父亲给她使眼色,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不该待在这里,只是,她刚想扭身躲出去,耿熙吾却已瞥了过来,一瞬间,目光相触,她心头一颤,耿熙吾已开口道,“世叔,不用让阿卿避出去。我亲自向您求娶阿卿已是不合规矩,但还想不合规矩到底。有些话,我想当着你们长辈的面说,还想求一个阿卿的心甘情愿。”
兰溪望着他跪得趣÷阁直的背影,心像是沉在了温水里,暖而胀。
兰三老爷没有开口,却是默许了兰溪留下。
耿熙吾轻吁了一口气,才又道,“虽说要娶阿卿,终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婚姻之事,本是结两姓之好,我与阿卿的情况却不太相同。她本是我师妹,我们已认识这么些年了,我不希望勉强她,希望亲口征得二老与她的同意。”
“景芝,四郎这孩子是我教养着长大了,他今日这番话,我敢担保,是真心实意。究竟怎么样,你表个态。”陆詹在边上帮腔道。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兰三老爷再不开口却是说不过去了,“四郎,我们既将你当成子侄一般看待,自然是相信你会善待阿卿的。说实话,若是能将阿卿嫁给你,我和你叔母是千万个愿意的,只是如今,却还有几桩难事,我却是无法立时便答应了你。”
耿熙吾却是个聪明人,如何会不知兰三老爷心中顾虑,“我知道世叔担心的一是宫里,二是我家里,世叔放心,我既要求娶阿卿,这些事原本便该我来解决,只要世叔答应,届时,我若光明正大遣了媒婆上门提亲,还请世叔招我做一东床。”
这果真是个通透有担当的孩子,兰三老爷当下喜得一拍手,道,“这倒可以允你,你说呢?太太?”这却是要问兰三太太的意思了。
兰三太太望着耿熙吾,笑的也是慈爱,却只是道,“这些尚言之过早,若等到你登门提亲那日,我们再好好说道。”那时,便是丈母娘考校女婿了,这不也就是答应了?
耿熙吾自然喜得不行,一向八风不动的冷漠面容也被笑意浸染,发着亮光。
陆詹心中欢喜,却是唯恐天下不乱,道一句,“不是说要征得阿卿的同意么?你可还没问过阿卿的意思呢?”
因着这话,屋内人的目光尽数朝兰溪望去,尤以耿熙吾的最为灼灼烫人。
兰溪本就羞得不行,心中虽有欢喜,如今却被这道道目光看得臊得慌,一张脸红彤彤,红霞飞艳,垂了凤目,却是一跺脚道,“哪有你们这样做长辈的?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如何却要问到我的头上?”话落,却是腰一扭,便捂了脸奔了出去。
兰溪一贯大方稳重惯了,这一难得的小女儿娇羞之态倒是让屋内众人都是一怔,很是不习惯,片刻之后反应过来,陆詹哈哈大笑道,“这臭丫头也懂得害羞啊!”
其余人也都跟着笑起来,笑容里却是满满的善意和祝福。
耿熙吾转头望向兰溪离开的方向,尚在晃动的帘子,眼眸身处却溺开一抹温柔。
兰溪确实是羞得不行,只是跑开之后,却暗自懊恼起自己一个重活一世,早就嫁过人的过来人也会因着这么一席求亲的话羞成这样?何况,若是不出意外,她要与耿熙吾活过一辈子的,这人本就不善言辞,如她这般听不得情话,往后可还有什么妙趣?这么一想,心里便平静了许多,又过了一会儿,她整理了一下衣裙,这才往回走。
走了几步,却顿住了脚步,已是黄昏,漫天彩霞,将整个院子都镀上了一层靓丽的橘色,连带着那单手背负身后立于树下,正仰头看着头顶树枝的玄衣男子也似被这橘色淡如了两分冷硬,变得柔和了好些。
只是兰溪却从他背影间觉出两分孤独,不由蹙了蹙眉,走上前去,“师兄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