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太太敛着眉心,目光从三太太和傅大太太身上扫过,将两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又沉吟了片刻,斟酌了一下,便开口问道,“之前耘哥儿从南边儿回来,便悄悄到我跟前说了一回话,说是姑姑家的溪表妹贞静娴雅,堪为良配,想让我为她求娶,你的意思如何?”
这话问得却是三太太,三太太嘴角噙了笑,慢悠悠抬起眼来,定定瞧了一眼脸色有些灰败的傅大太太,似乎在考虑一般,沉默了好一会儿,觉得傅大太太这心怕是吊得够久了,三太太这才幽幽道,“母亲,耘哥儿的心思不过是少年人心性,见过的女子不多,与她表妹相处得近了一些,便觉得她是好的罢了。这姻缘一事,却是将就不得的,这个事儿大嫂在南边儿的时候,已经表明了意思,她是不愿意的。哥哥那里且不说,我起初觉得耘哥儿是自家侄儿,自然是信得过的,也曾动过心思,但是我家老爷,却是不同意的。”
这话一出,傅老太太和傅大太太都是猛地转头望向三太太,兰三老爷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
傅大太太心里,自家的儿子可是个香饽饽,自然只有她不同意的,难道兰家还能看不上她儿子?
傅老太太却是皱了皱眉,道,“姑老爷是个什么意思?”
三太太觉得心里有些痛快,但面上却只是笑了笑,轻飘飘道,“母亲和大嫂不要多想,不合适而已。”
三太太一句轻飘飘的不合适,傅老太太和傅大太太皆是皱眉,傅大太太心有不忿,本待开口问个清楚,傅老太太却已经斜了她一眼,她只得咬牙闭了嘴。
傅老太太却一脸叹息道,“原还想着,若是可以,亲上加亲也不错,既遂了耘哥儿的心意,阿卿也能有个让你们放心的归宿,只是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咱们女人家都是无脚蟹,男人们的心思,我们倒是看不明白。”
三太太便皱了皱眉,抬起眼,无声地询问傅老太太。
傅老太太一脸遗憾地笑了,“事实上,你哥哥也不同意,今日问你,我也是瞒着他的。原还想着,问过了你,若是你没有意见,再慢慢说服你哥哥也不是难事,如今既然姑老爷也不同意,那这事只得作罢了。”
三太太将这话放在心里转了一圈儿,便抬起眼,道,“大嫂也该早日将耘哥儿的婚事定下来了。”
“姑奶奶还是操心着洵哥儿和溪姐儿吧。”傅大太太心里憋着笑,皮笑肉不笑。
“不劳大嫂费心。”三太太也冷冷回道。
傅老太太哼了一声,两人住了嘴,但却各自别了头,再不看向对方。傅老太太看在眼里,便沉沉叹息了一声。
傅大老爷的书房让兰溪想起了青阳老宅的“知梧轩”,也有一棵上了年头的梧桐树,只是如今是冬日,叶子都落尽了,但春夏里,必然是一个幽静凉爽的所在。
这个时候,书房里很是热闹,傅大老爷一身道袍,头发半束,脸上没有留须,爽朗的大笑着,兰溪见了这位舅舅,不由有些愣神,与自家父亲清雅俊逸的模样不同,自家的大舅舅倒不似个读书人,反而有些像是话本子里说的那类落拓不羁的江湖客。
傅大老爷傅锦程却哪里晓得小姑娘的心思,只是见她在一旁愣神,便朝她招了招手,道,“阿卿,愣着做什么呢?我可是让你父亲到我的画房里赏画,他才同意把你借我半个时辰呢,你父亲小气得很,时间有限,你可不能耽搁了。”
兰溪眨了眨眼,心想着,你们俩还是小孩儿呢,居然把我当成了物件儿,可以借来借去,而且还可以交换东西的?不过想归想,兰溪倒是没有说什么,走到傅大老爷跟前,一眼看去,便见那张紫檀大书案上铺放着十来张人物像,都是用一种黑色的,像是炭一样的趣÷阁画的,正如那年捎去青阳的那张,兰溪见过的,三太太的小相。
这些画像里,有三太太的、有傅老太太的、傅大太太的、傅修耘的,也有傅馨怡的,每一张都惟妙惟肖,兰溪一一看过去,脸上的神色便一点点专注起来,双眸里既是惊讶又是喜悦。
傅大老爷便在边上笑道,“我听说你用这种趣÷阁法画了一回山水?我倒是很是好奇,只是今日怕是来不及的,赶明儿你画了一幅,送给舅舅如何?”
兰溪却是连连摆手,道,“舅舅千万别。那日,我不过是为了时间所限,所以才斗胆一试,舅舅这画法特殊,趣÷阁触虽简单,但当中只怕很有些奥妙,当日我不过自己揣摩了一回,勉力一试,如今再看舅舅的画作,实在是班门弄斧,哪还敢到舅舅面前来丢人现眼?”说着,兰溪再望向那案上的人物小象时,双眸中仍然难掩惊叹。
傅大老爷却是爽朗一笑,道,“画画这事自来都是一通百通的,否则,当日你也不会光凭着自己揣摩的,便能画出一幅来,我这种画法,要说难,却也不难,你本就精于此道,舅舅跟你说一说,你回去自个儿好生揣摩便是。”
兰溪一愣,继而一喜,道,“多谢舅舅指点。”
傅大老爷却一挥手,道,“我是你亲舅舅,做什么那么多谢?”
话落,便取了一张纸,递给了兰溪,兰溪摸了摸,比她平日作画的纸厚了好些,而且摸上去不够细腻,反而有些糙手,再一看傅大老爷从抽屉里又取出了一只盒子,打开盒子后,见里面排放着几根粗细不一的炭条,兰溪好奇地看了过去。
“这是柳条烧制的,这种画法最为紧要的便是这纸和趣÷阁都是特制的。”而后,傅大老爷便拿了那炭条在纸上“刷刷刷”地画将起来,一边画,一边低声向兰溪解说着什么线条啊,结构啊,黑白灰三调啊,光影啊,什么的。
兰溪听得出神,想得通的,便连连点头,双眸闪亮,想不通的,便皱紧眉,但也不深想,只记在心底,待得回去之后再自己琢磨。
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傅大老爷停了趣÷阁,画纸上已经多了一个人的小相,却是兰溪的,五官、眉眼间的神态都惟妙惟肖,兰溪见了便不由惊叹道,“舅舅的这种画法若是能推广出去,必然会被奉为大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