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晨跑中,没人说话,两人心情都很复杂。我敛去刚才心中的晦暗情绪,回到当下,有些事不去深想或者特意忽略,是可以暂时规避开的。不用担心跟不上子杰的步伐,因为整个过程他都是放慢了脚步的,这种速度只能称得上慢跑,与之前的负重跑训练根本就不能比。到得后来,我有些嫌速度太慢了,忍不住提议:“你速度提快吧,我跟得上的。”
“又不是训练你进特派队,也不是让你当长跑运动员,要那么快干嘛?最有效的强健体魄的运动,就是有氧长跑,其中又以慢跑为效果最佳,自己掌控好呼吸节奏。”
我的额头又要冒黑线了,很想质疑这种低难度的锻炼能对我身体有效吗?一小时结束,脸不红气不喘,除了背上出了点汗外,基本与平常走路没区别,足以证明我是有坚持锻炼的,只有最近这阵子才懈怠了。
没有立即回家,子杰领着我走出了村落,很快就似到了镇上。八点没到,进了一家早餐店,里头只坐了三三两两的人。这是一家很传统的早餐店,就包子馒头、豆浆油条等,也没等我开口点,他直接要了两份豆浆油条。
心中微有波澜,原来他也知道我喜欢吃这个。一喝那豆浆,就觉出这是刚出炉的新鲜货,并且没有任何加工辅料以及添加剂在内,豆子的味道很沉浓,不过我喜欢。可能是刚运动过,消耗卡路里也较多,这顿早饭吃得特别香。
从早饭店走出时,胃里暖融融的,心情顿时美了些。悄悄瞥了眼身旁的人,正好与他的目光撞上,顿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感。手上一紧,他握住了我的手,迈步往前。
我随口而问:“去哪?”因为日程表的上午,他就安排了晨跑这个项目,下午要多一些。
他的回答比较玄妙:“到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了目的地时,驻足抬头看了看那标牌,不由怅然。居然是一家中医馆!他正要拉我进门,急急从后揪住他的手臂,“等等,子杰。”朝里面指了指,“人挺多的,可能排队要很久吧。”从外向内看,几排椅子上都坐满了人。
但他却道:“我事先与医师约好时间了,用不着等。”说完又要拉我进门,可我僵着身子顿在原地,脑中翻找着借口,却呐呐不成言。子杰蹙了蹙眉,沉声问:“为什么不肯进去?”
“身体好好的,去医馆干什么呀?”
他不说话了,深幽的眸子凝着我,就在我快顶不住时,他突然道:“敏敏,你在怕什么?”心尖一颤,别扭的转开头,但立刻就被他扳正了回来,他说:“敏敏,这家医馆的医师很有名,我打听了很久才决定带你来的。我们进去给他看看,好吗?”
移转目光,再度去看医馆门上的牌匾,看来这才是他带我来这的最终目的。咧了嘴笑得很勉强,哀哀看着他道:“子杰,你知道吗?我这个体质自小就有,老爹和小叔叔从我五岁那年就发现了,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们都不会错过。但至今都无果。本来这次打算去美国,除了陪陆向左一起就医外,还准备接受小叔叔联络已久的医学博士的查诊。
可我从未抱有希望,不是我讳疾忌医,而是生命力这种东西,真的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之前我迟迟不愿向小叔叔妥协,除去我不想离开国内外,最主要的是我不想自己就像个白老鼠一样,被那些医学博士当成实验品。
因为至今都没有与我病症类似的案例,易感体质的人不乏存在,可会死的却很少。我这是先天加后天造成的内在衰竭。求医的过程我并不惧怕,我惧怕的是从希望到失望的落差,那感觉就像鼓起勇气站起来,不到一分钟又被狠狠打倒在了地上,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子杰,你明白吗?我更怕的是你会不断的希望,再不断的失望,然后最终变为绝望。这也是我当初为什么选择隐下秘密,而不告诉你的原因。我会舍不得,舍不得他从此的人生活在这种种情绪不断轮回的阴影中。
子杰松开握着我的手,改为双手捧住我的脸,他低蔼了面孔凑到离我两寸之远处,双眸直直看进我眼底,“敏敏,不尝试,永远都不会有第一次。你又怎知道你不是那个成功的首例呢?不要怕,我说过,我会永远都陪着你,你也不要怕我会失望,我的情绪一点都不重要,只要有一分机会,我们就不该放弃。”
瞬间动容,原来我的心事,他都能猜到,在他面前,我就像透明的一般。
“可是......”迟迟疑疑间,刚说了两字,就被他用手指点住了唇,只见他摇摇头:“没有可是,你只要跟着我就好。”
于是,我懵懂地随着他,踏入了那家中医馆,直到被引进后堂诊室,还有些浑浑噩噩。恍然间回神,左右看了看,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就妥协了呢?是他的眼眸太深邃,还是他的话语太动人?只心念波动,就说不出拒绝的词。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中医馆,从外边的门面看,颇有些电视中演的古时医馆那种感觉,门庭都是古色古香的,大堂的地砖也是那种黑黑的陈旧砖瓦地。就连目前所处的诊室,也独具特色,鼻间闻到的都是中药的药香味。
静坐大约五分钟,子杰约的那位医师就过来了。是一位老者,不敢说仙风道骨,但第一感觉就是面目慈善,颇像医术高明之辈。其实确实是现在的人受西化影响,治病看医生都是去的大医院,用的西药配方,越来越忽略了中医。其中一个很大原因,也是因为中药的疗效要比西药慢。
而中医中,不乏有很多医术高明的医师,隐藏在民间,不为人知。
在简单陈述我的病情后,医师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大致就是何时发觉易感体质,又何时变得严重,中间分别受过什么伤。在提到最后雪地那次,我有些难言,子杰在旁帮我解了围,但听他暗哑的声音提到我曾流产的事,心头还是忍不住抽痛。
那件事,是我和他共有的殇,永难抹去。
医师一边记载在案,一边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搭搭脉。”我把手搁在了桌面上,微凉的指尖就搭在了脉搏上,医师又问:“最近饮食状况、睡眠质量如何?”
踌躇了下,如实回答:“吃东西什么挺好的,睡觉还行,偶尔会失眠。有过一段时间生物钟颠倒,白天睡觉,晚上醒着,后来慢慢又调整回来了。”
“那段生物钟颠倒具体是什么时候?”
我沉吟了下,答:“前年十一月份到十二月份之间,去年十一月份。”话声落,立即感觉到在旁静坐的男人看向了我,目光中含着沉痛。那个时间段一说出来,我就知道他会如此。
老医师点点头,手从我脉搏上挪开,又叫我伸出舌头给他看看舌苔情况。最后就埋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那字我也不认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说:“姑娘,你这身子就一个字:虚。从你面色来看,似乎看着双颊红润,气色不错,但眼睑下有阴影,是为你常常失眠引起的。舌苔较厚,显白,是体内有湿的症状,即为脾寒。脉象中也显出你体质属极寒,应是多年前你掉落江中受寒气入侵,损伤身体造成的。你又在过年时再次受极冻并且流产,寒意不仅侵入你骨髓,更是漫进你血液里了。”
听这一番话,讲得句句在理,不由心中有些激动,这老医师如此博学,会不会真有办法治?子杰也在旁急声问:“那您看看,可有什么医治的方法,去她这个寒。”
但老医师却踌躇着摇头,一脸歉意地说:“很抱歉,我无能为力。如果这姑娘在发现是易感体质时来找我,我能开方子为她根除;如果是在多年前掉落江中,寒意入体时来找我,我能想办法调理她的身子;可是到如今,却是晚了,她的身体在之后两次得感后,已显衰退之相,后又受那冰天雪地之冻,最严重的是导致流产。唉,人的身体都是需要细致呵护的,这接二连三的遭遇重创,就是没这易感体质,也都亏空了。”
刚刚升起的希望,又一点点下沉,直至坠入谷底。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看吧,真不是我讳疾忌医。艰难地转头去看子杰,他一脸讳莫如深,但即使绷得再紧,也难遮掩眸中的痛意,听他暗哑着嗓子问:“那......难道一点办法都没?”
老医师将我看了又看,最后道:“我能做的,就是先开方子调理子宫,驱除那里的寒意,否则你们以后都可能不能要孩子。至于体虚这个问题,也不是一朝一夕间能有成效的,我会给你们开副药方,配合调理子宫的药一起喝,每天早晚两次,先坚持喝上半年看看疗效。这期间,每隔一个月就过来让我诊次脉。”
再一次面临孩子问题,心口处的伤无可避免地被再度撕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