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久停步在一个院子外,她再也不想继续前行了,收入眼中的死亡已然叫她眼中混沌,满溢的血腥味更叫她窒息。
死亡和腥血,会让风月久心痛,不,她不该触景伤情,央君临没有死,他一定或者在某处,会等她的那个解释,等与她相守一生。
“太子殿下,你在哪儿啊?”
风月久的眼泪被残余的火光灼干,那家院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风月久惊而注意到哭声传来的方向,她轻步前往,在院中的地窖下发现一个约四五岁的男孩,他躲过了一劫。
“姐姐!”
男孩猛地投身进风月久的怀里,哭喊着姐姐,风月久安慰男孩不再哭泣,在他稀碎的讲述中,风月久知道了,果真是山贼屠村,泯灭人性。
“姐姐你救救我姐姐吧,她被坏人抓走了!”
“你姐姐?”
山贼屠村,烧杀抢掠,见到年轻漂亮的姑娘就会抢去,结果必定是难以想象的凄惨。风月久如何能置之不顾,但仅凭她一人之力,即便是拼上性命,也是绝对斗不过山贼的。
风月久必须吝惜生命,不能逞能逞强,但她也不会对如此惨况置之不理。
风月久在死亡的村庄中寻找,在村庄最偏远的方向找到一家幸免于难的屋院,里头还住着一个老奶奶,屋子破旧得像废墟,却也是因为它破,才让此处唯一逃过了死亡的火焰。
独居老奶奶还养了一匹老马,风月久将男孩交给老奶奶,借走她的老马,前往最近的镇上请求支援。
风月久不确定自己能搬回救兵及时救下那些无辜的姑娘,但她希望男孩能不失人生的希望。
风月久要前往的镇子在汲南村以北方向,距离汲南村也就两个多时辰的脚程。风月久连夜赶路,老马终究是老了,马不停蹄,到了天亮才赶到镇上。
风月久一刻也不停歇找往镇守住处,镇守府外侍卫护卫得密不透风,三丈开外,侍卫便围了上来。
“何人?”侍卫势气十足地问。
“我是太子妃!”风月久毫无顾虑地回道。
侍卫们有一刻犹豫,并不看风月久衣衫褴褛便将她视作胡言乱语的疯子或歹人,而是进去府里找镇守大人通报。
半个月前,镇守收到凤城城主的密信,太子和太子妃遭遇袭击,让他沿着汲水搜救搜寻,太子的尸体是他们找到的,可太子妃确实不知所踪,镇守也不知凤城早已安排了一具尸体当做太子妃,与太子的尸首一同运送往衡都。
镇守深思熟虑,一般人不敢冒充太子妃,而侍卫说的风月久的情况,或许当真是遭遇袭击而死里逃生的太子妃。
风月久在镇守门外被一群侍卫围堵着,引来了许多路人围观。镇守从府里头脚步匆匆出来,敬称风月久一声“太子妃”。
风月久很庆幸,镇守相信自己是太子妃,镇守章请她请府,可她却即刻提起村庄遭遇屠杀的事情,让镇守大人赶紧差兵镇压山贼,解救被抓的女子。
镇守即刻应下,让手下集结士兵出发,风月久本想与士兵同行,镇守却强留她,如今太子已死,太子妃能让他找到也是大功一件。
“太子妃,您不能去,太子殿下已经遇害,您必须”
“你说什么?”风月久蓦地感觉耳中一抽抽,“你们找到太子殿下了?”
“半,半个月前,下官带领士兵亲往管辖范围内的汲水支流寻找太子妃您和殿下,在汲南村下游找到了,太,太子,太子殿下的尸首。”
镇守的话吞吐不安终于是说完了,风月久刹那如心死碎裂一般,拽着镇守的衣襟就吼道:“你骗人,太子殿下怎么会死,你胡说,你胡说!”
这还是在府外,太子的死讯严令保密,在衡都的旨意下来之前,不能外传。可风月久如此大惊失色的一喊,恐怕就要让消息漏了出去。
“太子妃,您别这样,请您跟下官进去再说!”
镇守让侍卫搀扶接受不了太子死讯,瘫坐在地的风月久扶起来。风月久确实一时接受不了那个假消息而神智错乱一刻,但她没有彻底崩溃。
风月久想起汲玉来,她的话和镇守的话有出入,如果太子的尸首在汲南村下游搜找到,她为何说没有发现?还有那日她从汲玉来家离开,风月久明明感觉有个人追赶自己,可回头却只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有一点熟悉,原来是汲玉来。
汲玉来的隐瞒,她的异常举止,追来和不语,难道真如她所猜想那般?
“太子殿下没死,我知道他在哪儿了,他一定在那!”
风月久推开侍卫,以最急最狠之势,逃离了镇守的掌控范围之内,跑出镇子,一路往南。
“太子殿下,你在那里,你一定在,等我!”
两个多时辰的脚程,风月久迷路,摔跤,奋不顾身,终于回到了汲南村。各家各户准备午饭的时间,风月久经过一夜的奔波,长久的劳顿,以及心中的悲怒压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却倒在了汲玉来院门口。
“太子殿下”
汲父外出采药未归,汲母扭伤腿未愈,汲玉来在厨房里准备午饭。
央君临在房间里休息,其实他身体除了还有点虚弱之外并无大碍,可汲玉来非让他在房里待着休息。
央君临的心情比刚刚醒来的时候平稳许多,可又怎么做到毫无动摇。他失掉的是前半生,身份,姓名,家庭,亲人,这一切都成了空白。
央君临又沉浸于烦扰的思绪,混沌一片,除了头中隐隐作痛再无收获。
风缓缓吹开窗户,吹散了央君临的乱麻思绪,他抬起头来,通过窗户,看见了院外倒着一个人。
央君临怔住一刻,他从屋里出来,走过并不宽敞的院子,从这门到那门,从脚下到她身边,央君临每一步都听到自己身体里面有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时急时缓,时喜时悲,那是他昏迷不醒中唯一的所得。
央君临走到倒地的风月久身边,他蹲身,轻轻一推风月久的身体,她翻身露出面容,那张脸映入他一片空白的记忆,并不被淹没,甚至,央君临脑海中回荡的每一声呼唤都能搭配上这张脸的喜急表情。
风月久的脸和声音牵扯着央君临头感剧痛,他不敢看这张脸,却情不自禁定睛凝视,刺激自己,打破空白,但空白之后仍是空白。
汲玉来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准备清洗,却见央君临坐在院外地上,身边还躺着一个人。汲玉来慌张跑出去,扶沉溺在记忆碎片中痛苦不堪的央君临,更见去而复返的风月久。
“你怎么样?”
汲玉来关切问央君临,他却盯着风月久目不转睛,明明很痛苦,却无法停止挣扎。
“她”
“你认得她?”汲玉来蹙眉有一丝焦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央君临心绪越发波澜起伏,汲玉来认为是因为他看见了风月久,而风月久或许真的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汲玉来拽过央君临往院内推,让他的视线离开风月久,她将风月久扶起来,她只是累倒了,并无大碍。
汲玉来搀扶睡倒沉重的风月久,几欲倾倒,央君临跟在她身后,总想上前,终忍不住想搭把手。
“不用,你身体还虚弱,我可以的。”
汲玉来拒绝央君临的相助,确实他体虚不应该费力,可她的心思中,有另一分自私,不希望央君临碰风月久。
就算,他们二人可能真是夫妻,即便风月久为寻夫君累倒,尽管央君临对她心中有所感应。
汲玉来如此想,心情便越发平静不下,她原本就是娇弱的女子,一个逞强撑不住,便连带着昏睡的风月久倾倒过去。
而如此紧张时刻,央君临下意识地做了选择,他扶住倾斜的风月久的身体,顺势将她抱起,即便身体未能全然恢复,可他却体会抱风月久在怀时熟悉的感觉。
汲玉来尚未摔倒,一个踉跄站住,却见央君临抱着风月久的情形,二人如此默契般配,即便一个失忆一个昏睡,依旧与彼此互相关联,或许,他二人的关系可以就此下一个定论了吧。
汲玉来心中微微一凉,央君临却二话不说将风月久抱进屋里,往他一直睡的房间去。另外一个房间,汲母虽然脚扭伤未愈,还是忍不住拐着也要出来,正好看见央君临抱风月久进屋的场景。
一个男人,将一个女子抱起在怀中,央君临的眉宇之间,满是坚定的关怀。可门外有另一个女子,以最悲切的目光,追随央君临抱着别人的背影。
汲母拐着走到汲玉来身边,问道:“月久姑娘,他们真的是”
“不知道。”汲玉来苦涩一言。
“什么不知道,要不是夫妻,怎么会”
“娘你别说了!”汲玉来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转身跑出正屋。
“玉来!”汲母只知自己这傻女儿,此次恐怕真的动了情,难以自拔。
由于汲玉来花了时间冷静自己的心情,午饭时间推迟了一些,饭菜上桌,汲玉来到房中叫央君临吃饭,看他坐在床边守候风月久,此般情景温暖得让她心酸。
汲玉来忍住酸楚之意,微微带着一丝笑容往央君临走去。
“先吃饭吧。”汲玉来看央君临又是一副无心饮食的模样,便再道,“就算你不吃饭一直坐着,她也不一定会醒,还是先出去吃饭吧。”
从方才开始,央君临就守在风月久身旁,不再被似有若无的记忆逼迫得头痛,却终是什么都没有回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