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久走到屋门前,地上有一块拆卸下的钉板,似是用来封锁屋门的。紫幽阁ziyouge出于对逝者容姑的尊重,风月久轻手推门,尽量不出太大的声响,也正是她这般收敛,才看见令她惊讶的一幕。
屋内的摆设不曾被动过,唯一变化的就是何处都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隐隐约约的尘灰。靠墙的那处竹床上,竟躺卧着央憬华,他闭目缓息,似是睡着了的样子。
“睡着了?”
风月久心中不禁暗暗惊异一番,央憬华他放着好好的承华宫不睡,跑来冷宫小屋睡,这是卧薪尝胆之意?大概不是,乌雅金可是在承华宫里堵着呢,想必央憬华是为了躲避她才跑来偏僻的冷宫藏身。
“恶人自有恶人磨。”风月久竟忍不住小乐。
风月久偷乐够了,便开始忧虑了,央憬华这会儿正睡着,她究竟是该走过去随意将他吵醒呢还是默默地等他睡醒呢?
风月久可是没那个耐性等央憬华睡醒,万一他睡个三天三夜,自己还能等他三天三夜不成?风月久迈步向央憬华过去,本意是给他一耳刮子让他清醒罢了,可越走近,她便看得越清晰央憬华睡得有多安稳。
“唉,这可怎么办呢,看在你睡得这么香的份上,我就等你那么一点点时间好了。”风月久叹道。
风月久在这小屋中四处一走,轻步无声,不去吵醒央憬华,幽寂若此,难免有回忆冲荡进脑海,过去的种种,酸甜苦辣咸,忧喜思悲恐,如今想起都是一去不复返罢了。
风月久走进了里屋去,漆暗,冷寂,没了人气,没了温度。风月久点起了一盏残碎的油灯,一点光亮,原来是房间唯一的窗户都被封得死死的,以致整个内屋都没了光亮。
“容姑,你虽然走了,但我相信,安和王殿下会替你好好地活下去。”
风月久又在里屋待了片刻,此处的许多物件都已不见,柜中的衣物,容姑的装绣物的竹篓,等等一类,大概是当日被陶姑姑一把火烧尽了。
可风月久还是在床角看见了一条粗布毯子,她想到在外头睡着的央憬华,如今入秋,气候渐凉,若是睡久了还是容易着凉。
央憬华也是叫人放心不下,尽管风月久对他并不存男女之情,但不可否认的,他已不是生命中的仅仅过客,而是在自己心里占有一定分量的朋友。
风月久稍稍轻叹一口气,她抓起毯子,或许这也是容姑的准备吧。风月久抖了抖摊子将灰抖落,便吹熄了灯,带着毯子出去了。
走到央憬华身边,风月久举起摊子直想往央憬华身上一抛给他砸醒,可这终究是她心中无奈的想法,怎么狠心也做不出来。
风月久将毯子小心翼翼地铺在央憬华身上,她多希望自己能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碰醒,可自己的心也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如此体贴,根本无从下手。
说好的一点点时间,风月久站得双腿都疲乏了,不知央憬华这家伙能睡到猴年马月去,不如自己先走了算,待他睡饱睡够,而且风月久总信,如果央憬华会离开,一定不会忘了跟自己告别。
“我这是什么想法啊,不过应该也是这样没错吧。”
风月久微微叹了一口气,顺势便往竹床上坐下,岂料她一屁股才蹭到床面,这床面便“啪啦”一声被坐到了地上。
风月久可是受了不小的一惊,她的身重竟有如此大能,能将这看着好好的床一下坐塌,也是令自己佩服至极。
风月久自己吓了自己并不是最重要的,好不容易偷得一份闲,躺在床上睡得正懒的央憬华才是受了大地震动一般的冲击,霎时一吓,他惊目醒来,却更惊讶看见风月久出现在自己眼前。
风月久还扶着自己被震痛的腰股,未察觉央憬华正一脸惊错怀疑地望着自己。
“本王这是做梦呢还是真实发生呢?”
央憬华一语怀疑,风月久才从自己的惨痛中醒神,她转头一盯央憬华,他好似并没有被吵醒的愤怒,只是盯着自己的眼神略显怪异。
“是梦还是真,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央憬华的话也是叫风月久听不懂意思,但是他说罢就朝自己扑过来,这可叫风月久看得清清楚楚,她不假思索,一掌就将睡醒还四肢无力的央憬华推翻了躺去。
“是真的!”央憬华道,不显得太失落。
“什么真的假的,安和想殿下你做梦呢?”风月久蹙着眉头以显鄙夷。
“本王只是惊讶,不知眼前这皇嫂是真是假?”
央憬华此一言竟让风月久听得刹那心慌起来,莫不是央憬华背地里知道了些什么,怀疑起自己的身份真假?
风月久赶紧从落地床上站起来,略显慌张,却又故作严厉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王的意思是,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睡是醒,不知是皇嫂出现在了我梦里,还是真的出现在我身边。”央憬华解释道。
原来央憬华那话是此个意思,风月久揪起的一颗心可算是缓缓落下,可即便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她还是有过惑,便再问:“那你刚才突然冲我扑过来是什么意思?”
“这个吗”央憬华侧躺成一副懒散闲人的姿态,笑得那叫一个思绪翩飞,“如果是真的皇嫂,就会是方才那样的情形,可如果是美梦,那皇嫂就会是温柔,贤惠,体贴,善良,乖乖地让我抱在怀里疼爱了”
央憬华越讲神色越飞扬,那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可是与方才静静睡着的他截然相反,吵醒了他还真是失策,风月久的怒色越发上脸,恨不得给央憬华来一顿拳打脚踢,他居然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在梦里对自己妄加遐想。
“你别说了,你再说我就给你的嘴缝上!”风月久怒指央憬华命令道。
央憬华添油加醋的胡口瞎掰已然达到了意想不到的目的,他虽是不相信风月久一个连穿针引线都做得难如登天的人能将自己嘴缝上,可他还是乖乖的把嘴闭了上。
风月久怒气一泄,央憬华瞥过头去偷着一乐,这才察觉自己所躺之处不对劲,为何好好的竹床会塌到地上了呢?
央憬华只记得自己身心疲惫逃避乌雅金这个瘟神躲进了冷宫,然后便在这小屋的竹床上小憩。乍然醒来时刻,他记得看见是风月久一脸痛苦地揉着屁股。
“莫非”央憬华心中猜测,问道,“这床不会是被皇嫂你一坐给压塌了吧?”
央憬华还只是猜测,可一看就风月久的急色反应便知自己的猜测准确无误了。
“我没有!”风月久大声否认。
“是吗?”央憬华才不信风月久的否认,可他又看见身边落着的毯子,他蓦地嘴角一笑,举起毯子来故作玄乎地问,“那这毯子,不会是女鬼给本王盖上的吧?”
“你才是鬼!”风月久一把将毯子抽走。
央憬华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和风月久仅剩的相处时光,他希望能与她相处得愉快,将所有时刻都刻画做美好回忆藏在心中。
“笑笑笑,每个正经,安和王殿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在这里是为什么,信不信我跟乌雅金公主报告你的行踪,让她好好治治你啊?”风月久见不得央憬华的得意忘形便故意“威胁”道。
说到乌雅金,央憬华可就开不起玩笑了,他赶紧从地床上起来拉住风月久,一副严肃得不得了的模样,还带怒气说道:“什么都行,就这事绝对不能,那个金公主啊,本王可是受够她了!”
“哦?安和王殿下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还会怕她一个女子?”风月久好奇地问。
“本王会怕她,只是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罢了。”央憬华撑起一副死要面子的姿态。
“可是,就算安和王殿下现在躲着她,还是要和她一道起行。”
“这不是本王愿意的,是皇祖母和父皇两个逼迫我的。”央憬华很是急迫地解释,又道,“你都知道本王要走了,是不是很开心,很兴奋听到这个消息?”
央憬华问得一脸哀怨,风月久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为他即将离去感到心安,可见央憬华如此,她偏偏就顺应他的想法,笑道:“是啊,我这不赶紧来跟你告别了嘛!”
“你”央憬华乍一下就急眼了,却对风月久没有狠办法。
“祝安和王殿下,一路顺风,旅程愉快。”风月久收敛了刻意的笑容,真心祝愿如此。
风月久缓去急色,他不想要风月久的祝愿,他不想与风月久分离,相隔千里,两不相见,纵使他没了妄求,却终究还是无法简单拥有。
“本王不想走,无论是何路途,怎么可能独自一人愉快得起来。”
话题蓦地沉重了,可风月久也不再以乌雅金调侃央憬华,她尽管对乌雅金没多少好感,可央憬华的事,她不会干预。
“安和王殿下怎么婆婆妈妈的,这世上最不缺悲欢离合,既然要分别,那便干干脆脆多好,而且,我们也不是永远不会再见了,明年,后年,太后的寿辰,父皇的寿辰,年终末的大祭,安和王殿下总是有机会再来到衡都的吧,到时候”
风月久竟无语继续下去,到时候如何,说再与他相见,万一被会错意了可如何是好,既是如此,那不说便永远不会错。
“到时候,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央憬华直言问。
“当,当然,如果安和王殿下想见我自然可以,我们也算是,亲人,没错吧?”风月久咧咧笑道。
“亲人吗?皇嫂还真是懂得分寸。”央憬华在心中默默深叹,但依旧压抑不住真心话道,“可在我心里,你绝对不是关系上的亲人这么简单,我以前说过的每句话,都不会随时间过去而改变,我更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