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久来到了奉先殿,夜色下,清月独照,奉先殿正殿大门未关,央君临谨怀崇敬之心,面对祖先灵位牌,双膝跪地,直身正跪。
风月久偷摸着从侧门进去,滞步正殿之外,见央君临的背影,无法想象他跪了一日的膝盖双腿会有几般疼痛。
但风月久更明白央君临不是轻易言痛之人,亦不会偷懒,明明无人监视,他却如此一动不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执,那或许就是他的吧。
殿内两盏清烛不足以照亮整个殿堂,风月久悄无声息靠近央君临,还拾到一个跪垫,她带上跪垫,走到了央君临身旁。
央君临当真没意识到风月久靠近,只等他余光瞥见身旁蓦地多了一个人,风月久便扔下跪垫在央君临身前。
“太子妃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太子殿下跪了一天,又没人监视,都不懂偷懒吗?”风月久稍稍瞄着央君临。
“既是当受的惩罚,就该严肃对待,况且,这里虽然没人监视,可有列祖列宗盯着,我怎敢偷懒?”
央君临此言也对,风月久虽不懂什么列祖列宗,但至少也懂尊重先人,但她还是不忍心再看央君临跪在坚硬的地上。
“那不偷懒,至少跪个垫子啊,不然那一天一夜下来,谁受得了啊?”风月久躲藏的语气中满是对央君临的担忧与关切。
“如果舒服了,那还算什么惩罚?”
风月久从未见过央君临什么时候像今晚这么固执,好像故意跟自己对着干,拒绝自己的好意一般。可她不管,她不忍心看央君临受罪,体谅他的忠孝之心,可至少要让他跪上那个垫子。
风月久心生一计,她先一膝跪地,再将受伤的膝盖也缓缓跪下,尽量不痛着自己。见风月久此举,央君临自然担忧其伤。
“太子妃这是做什么?”央君临严厉的担心流露。
“本来受罚的就该是我,太子殿下已经替我跪了一半,这一夜的还是我自己亲自来,免得祖宗们觉得我是个推卸责任又硬心肠的坏女人。”
风月久说得轻轻松松,可使不上力的膝盖却让她身体晃动,一下便靠在了央君临身上。二人对望一眼,在这朦胧的微光中,情意却掩盖不休。
风月久像个对夫君撒娇的小妻子,而央君临是万事包容的夫君。
“别闹了。”央君临劝道。
“谁闹了?”风月久这下子当真像开始闹了。
“那太子妃要怎么样才肯起来?”
果不其然,风月久的计划奏效,她嘴角强忍住仍然流露了一丝微笑,说道:“太子殿下如果跪在这个垫子上,我就不闹了。”
央君临往膝前看一眼,他本是两手护住风月久的,他伸一只手将跪垫拉到膝下,果然双腿已然跪到麻木,但他忍住麻痛,因他还扶着风月久。
央君临乖乖地跪上了垫子,风月久得意又欣然地笑了,央君临再回首向她时,那道微笑成了今夜最明亮的光。
“太子妃这下能起来了吧?”央君临着急让风月久别再跪着。
“能啊。”
风月久笑容依旧,她一手扶着地,没有起身,反而直接坐下了,坐在央君临旁边,她的目的可不止为央君临送一个跪垫这么简单,他代她受罚,至少她要陪着,也愿意陪伴在他身边。
“太子妃不回去吗?”央君临略微转动着目光。
“不回,走过来很麻烦的,干嘛回去?”风月久像是无理取闹一般,但央君临仿佛能察觉她希望留下来陪伴自己的心。
央君临对风月久的来意和心情带有揣测之意,实话实说,经过福公公在宣政殿那句玩笑之言,承华宫所见,以及萧皇后的严厉忠告之后,央君临并不能全然无心去想风月久与央憬华的关系,疑心,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便是在乎。
毕竟,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之间有过故事,他所知道的,未必是全部。但央君临更偏向于相信风月久,不信她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更信,就算她真的爱上央憬华,也定是会与自己坦诚的。
央君临久久有思,风月久侧首而望,她读不懂央君临的所思所想,也不敢妄加揣测。
央君临心中脑中之思渐渐变成风月久待他的越发亲近友善,凝视着眼前人的清澈目光,他不禁自责,既然是自己所爱之人,为何不能坚定相信?
央君临情不自禁抚摸到风月久的脸颊,从清清凉凉变得微微发烫,他揽过风月久,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之下。
“漫漫长夜,多谢太子妃相陪。”
央君临明明是一句真诚感谢,风月久硬是听得面红心跳,庆幸殿内灯火昏暗,庆幸她靠在他身上,便未被察觉这浓浓羞意。
夜实乃漫长,央君临的胸膛又实在可靠,风月久根本不知怎么的,她的激动心跳渐渐轻缓,竟靠着央君临便安睡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纱窗,温暖爬上风月久的眼皮之上,光亮未能使她醒来,央君临伸手为她遮挡阳光的关切却叫她醒了。
风月久迷迷糊糊地睁眼,只见央君临的手掌遮在自己眼前,她不禁抓住央君临的手,一道阳光便刺眼照来。
风月久清醒,这才发觉自己靠睡在央君临腿上,而他为了提供自己安枕无忧,也从正跪姿换成了坐跪姿。风月久不禁惊目愣住,这样被压着一夜恐怕比那样跪着更痛苦吧。
风月久猛地翻身扶地起身曲腿坐着,直盯央君临,一夜未让他显得有丝毫疲惫,他早已习以为常。
“太子殿下,我怎么枕着你睡着了呀,你腿麻不麻?”风月久赶紧关切问。
“即便太子妃不靠在我身上,也会麻的。”央君临如此回应以安风月久的心。
风月久知道央君临为自己着想的心意,又是心里甜甜的幸福,又是满满的愧疚,想好的来陪他一同接受惩罚,怎么还成了给他加重惩罚。
风月久往门外一看,这会儿天都亮得刺眼了,惩戒的一天一夜也就过去了,风月久赶紧跳了起来,稍弄疼了腿,却还是笑着去扶央君临,道:“太子殿下快起来吧,我扶你,注意腿麻。”
风月久自然流露的温柔关切叫央君临心中暖融融的,他扶着风月久一边手臂,从跪垫上艰难站起,若不是有这柔软跪垫,他的腿一定更加麻木不堪。
风月久感受到央君临起身的的艰难,这些都是他为自己承受的以及被自己的“好意”加重的。
央君临人几乎是站起来了,可双腿当真如新长出来一般,又像许久没用一般,难受得不可描述。
风月久也是尽力所能托扶央君临,可这两人,一个“残”了一条腿,一个麻了两条腿,就一眨眼间,央君临失力倾侧风月久,她根本无力扶住。
一刹那,央君临一条腿迈前杵在地上,那滋味可是难以言喻,但幸好,他搂住了风月久,没让她伤上加伤。
背光一景,两个倚抚的身影,央君临的手臂环过风月久的腰身,风月久则是扶住了央君临的手臂,在彼此心底,他是她值得托付的男子,她是他心愿保护的女子。
僵持一刻,央君临双腿渐渐恢复了正常知觉,他一把将风月久拥近胸膛,她惊目稍稍仰望,二人情不自禁,彼此靠近。
“太子殿下!”
明明是恰到好处的场景和氛围,福公公这位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打断了风月久与央君临之间的气氛正好,他只跑到门前,见状又赶紧跑开。
风月久惶惶眨眼,轻泯嘴唇,微笑面对央君临,说道:“太子殿下,在老祖宗面前,这样恐怕不太合适吧?”
风月久的尴尬微笑如刻上眉眼嘴角一般,央君临稍稍侧望满堂的灵位牌,点点头认同风月久的想法。
奉先殿外,福公公揪着一颗心无法安定,直等到风月久与央君临相互扶持从殿上出来,他仍旧一颗心高起低落。
“奴,奴才给太子殿下,太子妃请安。”福公公一脸紧绷的慌张。
“福公公找我何事?”
央君临问,听语气并没有责怪之意,他向来公私分明,只是福公公心思作祟罢了。
“是陛下找殿下您,有要事想商。”福公公回道。
“要事?”
“是的,皇帝陛下希望殿下赶紧去宣政殿。”
福公公来意说明,央君临不禁望一眼身边的风月久,她腿伤未愈,实在不能叫她一个人回宫。风月久却明白了央君临这关切一望,说道:“太子殿下快去吧,别让父皇等急了,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就可以了。”
风月久的笑容清澈坚强,但这并不代表央君临会让她一人独行,二话不说,央君临直接抱起风月久来,意在将她安然送回东宫。
“太子殿下,你这是……”风月久略急。
“我不放心,先送你回去。”央君临如此回答,满满的爱意无法隐藏在他习惯骏冷的外表之下,风月久尽管不希望央君临为自己不顾一切,可这温暖与暖情,实在太叫她沉沦沉溺。
终于回到东宫,风月久虽说不胖,但身重仍有体格和身高撑着,只是央君临一路抱着她,没有一丝怨言。
眼看就到芙笙殿,风月久终于从蜜罐中活着爬了出来,以仅剩的一丝冷静理智,道:“真是麻烦太子殿下了,你明明这么忙,我却还给你添麻烦。”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央君临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冷淡淡,却对风月久特有一丝丝温柔,她倚靠央君临怀中,从此刻到芙笙殿,她万分不舍离开这个温暖怀抱。
央君临一直抱风月久回到寝殿床上,小心翼翼将她放下,纵使万分不舍得,风月久也占有够了央君临的好。
“太子殿下你快去宣政殿吧,别让父皇等急了。”风月久惊如一个贴心自己夫君的贤惠女子那般。
央君临并不太着急,他坐下在风月久身边,轻吻一下在她额头,像是承诺,道:“我忙完就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