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她所料,没过几日,李蕴然便带着叶轻舟前来豫王府拜会了。
彼时江蓠起了个大早,刚刚洗漱过,正准备去厨房拿些吃食,半路上遇见几个婢子偷摸摸说着什么,她心里好奇,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一些,保持着一段距离,一边走一边听着。
“……你瞧见那位李大小姐了吗?”有个婢子压低了声音,“说是青山城城主的千金,一进门便吵着要见王爷,好似与王爷颇为熟悉呢。”
另一个婢子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乱说什么,即便是熟悉又怎样,咱府里不是还有个王爷心悦的姑娘吗?”
婢子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模样,“话是这么说……”她又将声音压低了不少,“可我怎么听人说,府上那姑娘与段统领不清不楚的?撄”
这句话正好顺着风飘进了江蓠耳中,她侧过头看去,窃窃私语的婢子这才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两两看过来之时立马闭了嘴,恭敬地行了一礼,连忙逃命似的快步走了。
这下可好,不过是借住了几日,就成了这般模样,再在这待下去,怕是名声会越来越不好听了偿。
本来逃犯的名声就不好听,再加上个水性杨花,她就差功德圆满了。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江蓠顿时没了吃的心情,掉头就走。本想回房中避避风头,没料到行至半路,正好碰上了在内院闲逛的李蕴然。
这是个什么运气……
李蕴然由远及近,叶轻舟没有跟在她身边,想来是在前庭与萧子翊闲聊叙旧了。
江蓠站的位置隐蔽,李蕴然一时没发现她,仰着头四处打量着,步子轻快,眼眸中尽是好奇的神色。
自从幼时离开金陵去了青山城,她便再没有回来过,更别说逛一逛豫王府,难得来拜会,她可得逛个够本。
她走到小路的尽头,这才看见停步在前方的江蓠,她没反应过来,先是愣了愣,随即惊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将眼睛揉了又揉。
确定眼前这个当真是江蓠之后,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嘴上还唤了一声:“江姑娘?”
这位李大小姐还是一身干练简洁的素衣,有些像是江湖中人的打扮,与她性子一样,直截了当。再想起她在巷子中拔剑的模样,在她心里,定是想当一个英姿飒爽的侠女。
只不过功夫欠佳,跟“侠”字完全沾不上边了。
江蓠兀自想的欢快,待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李蕴然已经走了上来,惊讶之色溢于言表,“江姑娘,你居然在这。”她眨了眨眼,“我还以为你在客栈照看段统领呢,没想到你也在豫王府。”
说着,她止住了话头,有些微微疑惑,“不对啊,你为何会在这……你认得王爷吗?”
何止是认得,简直就是帮他一起扛黑锅的同僚,半点福气没沾上反而被害得成了阶下囚!
在心里埋怨了半晌,江蓠清了清嗓子,并没有多说什么。
万一多说了,惹得李蕴然误会,岂不是更要命……
思来想去,她摆了摆手,撇清了关系,“认得是认得,但我和王爷只是朋友关系。”她话头一顿,“你也知道我如今是逃犯,只能在这借住以保安全,希望姑娘不要多想。”
怕她不信,江蓠还拍了拍胸膛,真诚地望着她,无声表明了自己的清白。
李蕴然狐疑地看了她半晌,末了想到她照料段珩时关切的模样,心里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了,“说的也是。”她想起了些什么,“对了,你在这正好,省的我去找你了。”
江蓠还未来及发问,只见她在袖中摸了又摸,摸出了一张折叠成小块的宣纸,递了过来,“本大小姐还是很够意思的,你上次让我传书问爹爹那蛊毒的事,我接着传书了,这不,回信来了。”
看着面前的纸条,江蓠有些惊讶,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没料到这位李大小姐连剑都端不稳,还是有些靠谱的。
在段珩明确表示不想让她插手之后,江蓠多少有些埋怨,赌气似的已经不想追根溯源了,但如今回信就在面前,无声地勾引着她,不看也没有道理。
若是真能得了驱毒之法,岂不是更好。
“多谢了。”江蓠感激不已,伸手接下了那封回信,“多亏了李姑娘,否则现在我可能还没有丝毫头绪。”
“没什么好谢的。”李蕴然扬了扬下巴,虽是很享受被人如此感激,但嘴上还是维持着清高,“举手之劳而已。”
说着,她忽的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这封回信我提前看过了,不要紧吧江姑娘?”
江蓠摇了摇头,“没事的,李姑娘多费心,看这封回信也是理所应当。”
她还想说些什么,李蕴然却先一步开了口,神色凝重了不少,“我先前也没预料这蛊毒的毒性会如此霸道,瞧见回信的时候我当真吓了一跳。”她皱起了眉头,“江姑娘还是先瞧瞧内容吧。”
听了她的话,江蓠一头雾水,连忙拆开了手中的信件,其中寥寥数言,写得风轻云淡,但她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端着信件的手都不由得颤了颤。
目睹着她神情的变化,李蕴然多少有些歉意,若她没有多事多言,可能大家还会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
可那封回信揣在袖中,烙铁似的,她虽是不想交给江蓠,但也无可奈何,她直爽惯了,向来不喜欢隐瞒。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四下安静的很,风吹在身上,无端让人感觉寒凉。
江蓠垂眸看着,像是在细读,又像是在愣神,李蕴然沉默了好半晌,还是决定先开口。
“江姑娘,有些话我或许不该说……”她踟蹰着,“叶轻舟同我说过,段统领是相当和善之人,上次在巷中,我承认我是有些不近人情了,为了弥补当时的过错,在这事上,我总想着帮上一帮。”
她说得十分诚恳,江蓠侧头看去,心头情绪杂乱,一时无话,只得静静地听着她说。
“爹爹信中讲,中此蛊毒之人,无一例外,寿限从未超过二十五。”李蕴然打量着江蓠的面色,上前走了一步,“不管怎么说,首先还是要尽快替段统领解毒了。”
“我也知道……”江蓠张了张口,“可是这解毒之法,未免有些……”
“不急不急,肯定会有别的解毒之法。”李蕴然连忙安慰道:“我回去就传书再问问爹爹,江姑娘不必太过担忧了。”
说不感激是假的,江蓠打死也没想到这位李大小姐还是个热心肠,帮人帮到底那种,还会出言安慰安慰她,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感激的话太多,到了嘴边反而说不出来,她看着李蕴然,勉强笑了笑,“李姑娘当真是个好人。”
“这是自然,我肯定是好人啊。”李蕴然说得理所应当,自豪过后,又起了些疑心,用眼角瞥了瞥她,嘟囔了一句:“……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你当真与王爷的关系不亲厚吗?”
不知为何,除了无奈,还有些隐隐的心虚,江蓠抬起手来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一声。
虽是个直肠子,但不怎么好糊弄……
一个上午没有吃东西,意外的不觉得饿,在与李蕴然拜别之后,江蓠快步回了房间,关上房门的一瞬,她背靠在门板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清冽的空气灌进口鼻中,冰冰凉凉的,唤回了一些神智。
手中还攥着那一封信,已经被掌心的汗水沾湿,纸张变得更为柔软了,她就这般靠着门板缓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一步一步走到桌边,将信件扔到了桌面上。
她再也不想看到那信里的内容了。
心头划过千百种想法,她越想越为慌乱,慌乱之中什么都想不出来,她根本坐不住,莫名急切着。
她想立刻出府,不管是不是会被人发现,她必须去神机处一趟。
那日在客栈中,段珩不让她继续插手此事,她当时颇为不解,甚至有些微微生气,但到如今她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毒几乎是无法解的,那为何不早早告诉她……
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成拳头,江蓠咬紧了嘴唇,转身果决地离开了房间,关上门的力道极其大,“哐当”一声响,震飞了枝头的鸟雀。(83中文网.83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