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僵硬在半空的手臂被猛地一拉,她整个人栽了过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双手臂极快地揽住了她的身子,借着这股力道将她朝上送去,那根长针堪堪蹭过了她鬓角的发,钉入对面的柱子上。
身子被死死抱住,躲避的速度太快,难以控制以至于失去了平衡,她跌倒在地,七荤八素地趴在那人的胸膛上,回过神来之后,第一时间抬手撑起了身子。
跌倒带起的风吹拂过摇曳的烛火,那火苗时明时暗,映在墙上的影子也忽明忽灭,江蓠傻愣地看着身下的人,他正朝着她微笑着,烛火落入他眼眸中,像坠在夜空中的星子,闪烁跳跃撄。
萧子翊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向是很奇怪,说是同僚,却又不是同僚,互相坦诚却又有所隐瞒,旁人眼中他们好似站在一起,但其实存在着不为人知的沟壑。
她一向会惹麻烦,所以他不是头一次救她,揶揄的话也好,打趣的话也罢,只要他想说,都能惹她翻白眼。
只是这次,那些话就在喉咙中,可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她面色不太对劲,一双干净的眼眸死死盯着他,充满了惊疑不定。
明明摔倒在地的人是他,还被她当做了肉垫子,他还没说什么,她的反应倒是挺大偿。
心头顿时有了些无奈,萧子翊叹了一口气,本想说些什么来打破满室的寂静,可她忽的抬起头,看向钉入柱子的银针,随即又望向他,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俯下身来,用嘴唇贴上了他的唇角。
她凑近的呼吸与嘴唇的温热无不让他愣神,只是还未来及仔细感受,她忽然重重吸了他的唇角,尖锐的刺痛伴随而来,让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再也顾不得其他,江蓠抬起头,朝着一旁的地面上吐了一口暗黑的血,双眼紧紧盯着萧子翊唇角那细长的划痕,隐隐泛出一些黑色,她心里害怕,连忙又贴了上去,温热的血顺势流入她的嘴里。
方才他为了救她,抱紧她的一瞬,长针已经划破了他的唇角,那长针淬了剧毒,顿时让伤口麻木,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幸亏毒血被她及时吸出,伤口才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刺痛,像是千百只蚂蚁在爬,萧子翊皱着眉头忍着,直到她吐出最后一口鲜红的血,才放松了身子。
“可算是清了……”江蓠喘了几口气,心口砰砰直跳,“你这有没有药?得赶快敷一下。”
唇角的疼痛渐渐消退,萧子翊舒了一口气,这才抬眸看着四平八稳坐在他身上的江蓠,她此时一手撑着地,垂在肩头的发落在他胸膛上,绸缎一般柔软光泽。
她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好似受伤的人是她一样,脸都被吓得惨白,嘴唇上还沾着他的血迹,像是上好的脂膏,泛着鲜红的色泽。
趁着她还未回过神来,他抬起手来,用指腹轻轻拭去了她唇上的血迹。
指尖温暖柔软的触感一瞬即逝,在她即将生气瞪眼的前一刻,他轻轻“哎呦”了一声,装作很疼的模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本来想教训他几句,可看到他紧皱眉头的模样,江蓠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方才若不是他,恐怕如今那根长针已经刺入了她的太阳穴,带着如此烈的毒药,她当场就会毙命。
越想越愧疚,她连忙俯下了身子,仔细查看他唇边的伤口。
那伤口细小,如今确实不见黑了,她处理的及时,应当是没什么大碍,这几日服一些解毒汤药,不用多少日子就会好了。
“看上去不泛黑了,怎么还会疼?”江蓠不由得有些疑惑,“到底怎么回事……”说着,她抬起头来,好巧不巧看到萧子翊眼眸中的笑意。
因为俯着身子,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此时鼻尖相距不到一寸,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轻轻浅浅。
垂在肩头的发不听话地落了下去,落在他耳畔,时不时随着动作拂过他的耳廓。
江蓠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要紧关头,他居然还在戏耍她!
心头的愧疚之意顿时烟消云散,她气冲冲地瞪着他,大声道:“你疯了啊!”她有些难以置信,“那毒这么烈,不去敷药就罢了,你居然还敢瞎说话,命比别人多几条还是怎么着?”
闻此,萧子翊愣了愣,随即弯唇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抓了抓鬓角的发,她忍了又忍,终是暗自咬着牙道:“……你臭不要脸,懒得理你。”
说着,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缓步走到柱子前,打量着钉在里面的长针。
那长针隐隐泛着些黑色,在烛火的照耀下分外明显,她看了半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连萧子翊何时站起身走过来都不知道。
直到他抬手想要拿下那根长针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挡住了他的动作,惊诧道:“上面可是有毒的,你拿这个做什么?”
早就看到了那泛黑的色泽,萧子翊自然知道这点,安抚一般朝她笑了笑:“小心一些就是了,这个针如今还有些用处。”
还在与他置气,江蓠故意偏了头不看他,也没有说话,不过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末了还是斜着眼睛偷偷看了。
只见他上前轻手轻脚拿下了那根长针,打量了许久,又走到桌旁,拿起了掉在地上的木盒,找好先前藏着长针的暗器孔,举着长针对着孔位比了比,最后将长针倒着伸了进去。
用暗器当做钥匙,也是有得必有失,这法子他也是从古籍上看到的,没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随着长针的探入,引得盒子又是“咔嚓”一声,不过与之前的暗器迸发的声响不同。
只见那毫无缝隙的盒子忽然整齐地裂开,像是木盒子有了盖,正缓缓地掀开来,江蓠远远看见这变化颇为惊奇,暂时将之前的事情抛之脑后,连忙小步子凑了过去。
木盖子渐渐打开,逐渐露出盒子里面的情形,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但片刻之后,她目光一沉,惊诧到短促地“啊”了一声。
她打死也没想到,如此辛苦找到辛苦打开的木盒中居然空无一物,而且那木盒中狭小,仔细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根本看不出先前盛放何物。
不光是江蓠,就连萧子翊也没有料想到,他渐渐皱紧了眉头,握着木盒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一些,半晌过后才恢复自如,勾唇轻笑了一声,只是笑容里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嘲讽意味。
在此之前,定是有人取出了其中物件,重新安放好了暗器,故弄玄虚不说,还淬了如此烈的毒,准备要下一个打开木盒之人的命。
随手将木盒丢到地上,萧子翊侧过头去,看着一旁呆愣的江蓠,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当真可惜啊,看来是有人早登一步。”
与轻松的语气不同,他眼眸中神色却愈发深沉,“……着实是有趣了。”
…………
神机处有规定,私自外出超过两个时辰的需要提前跟堂主报备,并记录在册,可江蓠这次外出不仅没有报备,连说都没有说一声。
她此番可是去夜探大学士府,本就隐秘异常,若是提前报备了,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是外出一夜,应当是没有人发现,可她没有想到自家师妹今夜恰好来寻她聊天,在房中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第二日一大早又来了一趟,还是没看到她的人影。
江蓠一夜未归,云隽立马就慌了,本想去找柳云暮说此事,可是他今早也出了门,如今不知去了哪里,她一时心慌意乱,顾不得神机处正厅中还有人在议事,直冲冲地推门而入。
段珩正在与四大堂主商议要事,因为她忽然的闯入而被打断,守在外间的捕快见状连忙跑了进来,皱着眉正想呵斥她,她却先一步开了口:“段哥哥,我师姐不见了!”
从正厅走到神机处正门短短一段距离,云隽连说带比划,只用了一小会儿就将江蓠失踪这件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个清楚明白。
“我师姐大晚上的不好好在房中待着,能去哪呢?”她干着急着,不由分说地抓着段珩的衣袖,急急带着他向外走去。
不仅是路过的捕快,就连正门的守卫都在往这里看,段珩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可见得云隽实打实担忧的模样,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跟在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