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鸢笑而不语，瑶华宫有一支玉笛，是用金陵玉造的，专门用来吸引飞禽走兽，且不分时令季节，而其中就有一曲引蛇调，这个正好是当初的止慕带入宫的，而会以音引兽的，也只有止慕。昨日她便是让止慕送了赵国公府一支引蛇调，想不到竟然反应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让止慕引蛇。
原本只是想吓吓赵国公，没想到竟然直接咬上了，真是一个悲伤到让人喜闻乐见的故事。本是冬眠的蛇被吵醒，本就会比往日暴躁，不过……这岂不是正好？
“那么赵国公府里的蛇后来怎么样了？”
“不清楚，不过一到白天就齐齐离开，消失不见了，但是赵国公还是不敢回府，就留在宫中休养了。”
“是吗？”素鸢抬手，拇指轻轻擦过嘴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得一脸魅惑：“那这可真是一件祸事啊。”
寒露直愣愣地看着素鸢，怎么觉得小姐越来越……不像人了呢？
素鸢神色慵懒，轻轻打了个哈欠推开寒露还拿着胭脂的手：“就这样吧，反正今日也不打算出门。”
“是。”寒露敛首低眉退到一边，但是心里却一直在回想方才素鸢伸手抹过嘴角的动作，怎么觉着，有种狐狸的感觉。
素鸢没有发现寒露的不对劲，单手支颔看着窗外，外面开始纷纷扬扬地掉雪花了，银白色的，想鹅绒一样的雪，落在地上，枝上，梅花上，屋檐上……
真是，好久都没有这种宁静的感觉了。
素鸢唇瓣一抹轻轻浅浅的笑，不似往日里故作的姿态，就像是大雪过后，枝上新吐蕊的一点红梅。
尹子玉站在流宵阁里，看着窗外的落雪很快将天地染成一片银白，脑子里想起昨日林楚楚的话，不由沉思。
他对白素鸢的感情很复杂，明明就是能够感觉得到自己对她并不是无情，但是总是在看到她那一双眼睛，那一张真假莫辨笑脸的时候心生怯意，他怕有朝一日，他突然就发现，白素鸢变成了第二个赵芙珍，而他这么多年的坚持就成了笑话。
白素鸢……
尹子玉想起那天见到的林溪云，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而且眉目之间根本找不出哪里和那天在朱雀街调戏他的那个人相似，可是他明明看见的就是林锐锋，旁边没再看见其他大臣。
尹子玉皱着眉头，脑海里浮现当日那个女扮男装的素衣公子的眉眼，一眉一目，都精致得宛若琉璃。
倏地，尹子玉脑海里又浮现素鸢的模样，也是一样精致的眉目……
难道……
尹子玉眼瞳倏地缩小，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该怎么办？当时他根本来不及认真地打量那名素衣公子，如果真的是白素鸢也不可能是不可能。
他的目光扫向临花阁，就看见临花阁里的下人都被寒露和墨伶墨仃赶了出来，四下散开，不由奇怪地盯着临花阁看，这是想要干什么？
不一会儿，尹子玉就明白了，只见一道紫白色的身影在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就从三楼走了下来，披散着满头乌发，身上披着一件纯白描红梅的狐裘，虽说清丽有余，但是对于她的身份地位而言，这样的打扮实在是有损威仪，有失体统。
尹子玉从窗口一跃而下，足尖几点就已经落在离临花阁不远的地方，寒风带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素鸢站在雪地里，吩咐寒露取来罐子，轻轻地抖落梅花上堆积的雪水，脸上的笑恬静轻松，墨伶和墨仃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了一点，主仆四人在院子里享受着得来不易的宁静。殊不知就在不远处的屋檐之上，正有一个人在静静地看着她们。
“小姐，为什么一定要梅花上的雪水？”寒露一边扫着梅上的雪水一边笑笑地发问。
素鸢看着雪滴落罐中，听到寒露的问话轻轻一笑：“古人扫雪煮茶，有的用枝上梅花扫下来的，有的用青松针叶上扫下来的，每人的兴趣不同，每人的口味也不同，而每处不同的地方扫落的雪也是不同的味道。”
“怎么这么麻烦？”
“还不止呢，这些雪水有的还得藏在地底，等到数年以后再拿出来煮茶，自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寒露眼含兴奋：“那小姐，我们待会儿也挖下一个洞藏一罐进去吧。”
素鸢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寒露和墨伶墨仃都疑惑地看着素鸢，但是素鸢只是但笑不语，她怎么能说，也许什么时候就离开这里也说不定了，埋不埋又有什么分别？
“快些扫雪，待会儿去把茶具拿出来，今日咱们就把所有无关紧要的人都赶出去，什么也不要想了。”
“是。”
四人又开始忙碌，素鸢看着枝上绽放的红梅，目光迷茫，也许，明年的今日，这里住着的，就不会再是她们了，而这里也可能不再是玉王府，也有可能变成了哪位大臣的府邸。世事变迁，谁也说不清楚。
只有这一天，只有这一天的安宁，然后，就该是面对赵家不甘心的报复，这样，她也算是成功一半了吧？成功惹怒了赵家的人，然后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尹子玉缓缓在屋檐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临花阁里的动静，就连冯少倾和洛离尘几时到自己身边的都不知道。
“啊，这儿真是好风景……王爷的王府就是不一样啊。”冯少倾欠扁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洛离尘站在一旁轻轻地笑：“依旧是春风扑面，活色生香。”
尹子玉瞬间就是有什么旖旎的心思也都被这两个破坏殆尽了，不由带着阴沉看向二人：“你们两个，还真是闲的慌。”
“啊，怎么能这么说？”冯少倾也坐了下来：“我们可是因为关心你才过来的，结果你竟然就是这种态度。”
“对待你们难道还需要什么态度吗？”尹子玉扫他一眼，冷冷一笑。
“啊呀啊呀，看来某人是被什么东西烦住了呢，子风，你快给他开解开解。”冯少倾扭头朝洛离尘阴阳怪气地叫道。
洛离尘也在尹子玉的另一边坐了下来：“这个我可开解不了，这种事是月老管的，我怎么知道。”
冯少倾睨了尹子玉一眼：“原来是相思……”话还没说完，尹子玉一巴掌推开冯少倾的脸：“相思你个头，给我死开。”
洛离尘偏头一笑：“果然是被人说中心事的反应呢。”
“子风。”尹子玉无奈地唤了一声，洛离尘看了看临花阁：“是她吧，一开始就知道来了。”
“嗯？”
洛离尘看着院子里不修边幅的女子：“自你在我面前第一次提起王妃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个女子是你的劫。你最爱的一种人和最厌恶的一类人在她身上完美融合，这恰恰是你最经不起的诱惑。”
“是吗？”尹子玉轻轻地问，依旧带着不确定。
洛离尘的手搭上他的肩头：“是不是，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何必问我？”
冯少倾一把抓下尹子玉的手：“他那鸡婆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什么事都婆婆妈妈的，除了杀人。”
“也是。”
尹子玉难得没有反驳，眼神从临花阁移向与之相邻的院落，带着一丝考究和戒备。洛离尘二人也扭头去看，就见房门被打开，一个雪衣乌发的少年走了出来，雪白的衫融入雪景，乌黑的发散在身后，姿态从容悠然，与一墙之隔的素鸢竟是出奇地相配默契，因为这一认知，洛离尘和冯少倾只觉得身边忽然又冷了好多，尹子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洛离尘了然地点点头，止慕是奉命下山的，自然得留在素鸢身边，但是好像有人已经误会他别有用心了啊。
但是洛离尘脸上却不见丝毫忧色，对于他来说，要是止慕连这点事都搞不定，那他也不配为掌门弟子。
“嗤。”
良久，两人只听见一声不屑的冷哼：“不就是个小白脸。”
然后冯洛二人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尹子玉缓缓起身，一手拔下束发的玉簪，解了腰间的束带，外衫立即被风扬了起来，墨色的发在寒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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