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常看得出来她笑容背后的不自在和希冀,心里顿时被揪住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唐糖见他为难,于是又呵呵地笑着道:“我跟你开玩笑的啦,看你吓得脸都白了。你说你们当过兵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没有幽默感的?这么明显的玩笑,你居然都听不出来?”
其实,那根本不是玩笑。
唐糖自己很清楚。
韩非常也知道,所以他忍不住摸了摸唐糖的脑袋。这话不好接,他只能转移话题。“你妈妈怎么样了?弛”
“已经好多了。不过估计是突然被抓进警察局把她深藏的记忆都给勾起来了,所以偶尔会发呆。我要是突然发出声音,她会显得很惊慌。但是就是不肯说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她也不愿意再想起那些可怕的事情吧。”
提到这个,唐糖有点蔫头耷脑嗄。
“过几天应该就会好了。”
唐糖点点头,心情一时好不起来。“希望是这样吧。”
短暂的沉默。
韩非常看着唐糖落寞的脸,心里不是滋味。
唐糖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
“对了,你爸爸……回家了吗?”唐少杰昨天被他从医院轰走了。
唐糖这才抬起眼来看他,摇摇头。
“没有。自从我妈给了他一份离婚协议书叫他签字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用想,肯定是在那个野……”想到那个人跟韩非常的关系,唐糖只好把那个骂人的称呼给咽回去。“在那个女人那里吧。”
“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韩毓婷是我的妹妹,我不允许她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过去的我管不了,但以后我不会再放任她。”
唐糖失笑,深深地做了一个吐纳,吐出心底的那股闷气。“你管得住吗?她是个成年人,有手有脚有想法,你总不能真的打个笼子把她关起来吧?”
“如果她冥顽不灵,我真会那么做。我养她一辈子,总好过她出去丢人现眼。”
唐糖看着他严肃的脸庞,认真的眼神,知道他真的会说到做到。
“可是,她不会恨你一辈子吗?还有你的父母,他们能允许你那么做吗?到时候,你会不会很为难?”
说实话,楚小柔跟唐少杰马上就要离婚了。离了婚,唐少杰就是单身,他跟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唐糖也不在乎。可或许是因为韩毓婷所犯下的罪让她觉得无法原谅,所以她就是不想让这两个人成为真正的一对儿!她甚至有些恶毒地想,唐少杰可以跟任何女人在一起,但韩毓婷不行。像韩毓婷这样的人,就该一辈子孤独到死!
然而,韩毓婷到底是大叔的妹妹,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却不敢真的说出来。那样的话,大叔一定会觉得她是个表里不一且可怕的人吧?
唐糖说的这些问题,的确切实存在。“没关系。原则性的问题,没有可以妥协的余地。”
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他也会坚持到底。人若是没有一点原则,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唐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要不还是算了吧。反正我妈都要离婚了,离婚之后,唐先生就是单身人士,他喜欢跟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若是不允许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那岂不是也得阻止我妈找第二春?所以,还是算了吧。”
而且,我不想看到你那么为难。这一句,她没有说出来。
韩非常却读懂了。他真想把她搂进怀里,可到底还是忍住了。“那也得他们真的离婚以后再说。至少现在,他们还是夫妻。”
唐糖张了张嘴,最后又把话咽回去。说多了,就显得虚伪了,因为她真的不希望唐先生跟韩毓婷成为一对儿。他们要是结婚,然后幸福一辈子,是不是太戳人的心了?
“行啦,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回去吧,好好陪着你妈,她现在最需要的人是你。”没能忍住,韩非常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唐糖咬着嘴唇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你陪我去吃点东西吧。我妈还在睡觉,我顺便给她带一份回去。”
韩非常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到底还是心软了。
小区旁边就有很多餐厅,大的小的,应有尽有。
唐糖选择了一家东北饺子馆,因为味道不错且分量足。昨晚母女两都没什么心情,所以谁也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还真的饥肠辘辘了。
一盘饺子,一盘薄饼,再加两碗小米粥。
两个人沉默地吃着,似乎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唐糖很不自在,因为她食言了。说好以后不会再纠缠他的,却忍不住又出现在他面前,而且总要利用他对她的心软来达到目的。
“大叔?”
“怎么了?”韩非常咽下口中的饺子,看向她,恰恰对上那双漂亮且轻易就让他心软的大眼眸。
唐糖尴尬地一笑,低头看着盘里的饺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讨厌?说好
tang了以后不会纠缠你,结果出了事又找你……”
“怎么会呢?小屁孩,别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韩非常必须对自己承认,唐糖在有事儿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找他,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看不到唐糖,他总觉得不踏实,怕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伤害。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他才觉得放心。这份心情说明什么,他不是完全不懂。可是他们之间掺杂了太多东西,他始终不敢越界。
唐糖又笑了笑,低头认真吃东西,不再说话。
吃完之后,唐糖没有再拉着韩非常不放,爽快地跟他摆摆手,拎着给楚小柔的早餐走进了小区,且一直没有回头。
韩非常见她停了一下脚步,他以为她会转身又跑过来扑向他。她却突然加快了步伐,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心情莫名烦躁躁,韩非常走到门口的一角,点着一根烟抽了起来。
唐糖其实没有走远,她只是躲在一个韩非常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看他。见到他躲在角落里抽烟,她相信大叔也是喜欢她的,只是顾虑太多。
抽完一根烟,韩非常不再留恋,径直打了车直奔医院。
……
唐糖出去见韩非常的时候,唐少杰刚好回到家里。
被韩非常从医院轰走之后,唐少杰有一瞬间真的又恼又羞。他到底要脸面,所以也不敢跟韩非常抗争,灰溜溜地离开了医院。
后来,他就回了韩毓婷住的地方,想着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对策。结果他发现,在孩子没有了的情况下,跟韩毓婷断了的这个可能居然让他心里一松。他甚至想,如果从此韩毓婷都不出现,楚小柔是不是会原谅他?
想了一整夜,唐少杰终于还是决定回去跟楚小柔谈一谈,顺便问一问孩子的事情。他心里知道楚小柔不会那么做的,但还是想亲口听她说。
楚小柔其实根本没有睡,唐糖一出门,她就起来了。简单地洗漱之后,就一直坐在沙发里发呆。整夜未睡的结果就是头晕脑胀,整个人都是懵的。
唐少杰自己拿钥匙开门进去,看到的就是楚小柔在沙发里出神。
楚小柔一愣,随即讽刺地笑了起来。“你是回来帮你儿子报仇的吗?”
这话一出,火药味就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只是一个孩子,他是无辜的!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你应该能明白那种心情,你——”
“我不能明白。”楚小柔冷笑。“因为我的孩子是名正言顺生下来的,我也没有做小三儿的经历,所以我不明白。”
唐少杰被她拿话刺得哑口无言。
“你说那孩子是无辜的,我看却未必。他本来就不该投胎在一个小三儿的肚子里,他注定是个叫人看不起的私生子。与其生出来被人嗤笑,还要顶着私生子的帽子吃尽苦头,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出生呢!而且我不怕说句难听的话,唐少杰,你这样的人就不配有儿子!不管你怎么蹦跶也没有用的!”
楚小柔原本以为,一起二十年,他是了解她的。可如今看来,他不爱她了,所以连她整个人都否定了!这个认识狠狠地伤了她的心,疼得她理智都快消失了。她把所有难听狠毒的话都给说了,就是为了掩盖心底的那股疼痛。
“啪——”唐少杰甩手给了她一记耳光。“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楚小柔被这一巴掌打得躺倒在沙发里。她愣了一下,马上又坐起来,依旧冷笑。“是啊,我就是毒妇,你现在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不过我告诉你,唐少杰,像你这种对婚姻对家庭不忠的贱男人,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楚小柔,你真是疯了,简直不可理喻。”
“我是疯了。我二十年来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差点儿为了你把命都给搭上了,结果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在外面包养小三儿,还连孽种都有了!不对,孽种现在已经没有了。呵呵,唐少杰,你说这是不是报应?你做的事情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把你的儿子给收走了,哈哈……报应,这是报应!”
唐少杰气得额上青筋都凸起了,怒吼:“楚小柔,你给我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为什么要闭嘴?唐少杰,唐糖恨死你了。就你这德行,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再有别的孩子,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你——”
“别你你你了,你有时间在这里废话,还不如把离婚协议给签了。不怕告诉你,我现在只要想到跟你这样禽兽不如的人还是夫妻,我就觉得特别恶心!你快点签字,我一刻也不想再跟你有关系!如果你还是男人,你就签字,别婆婆妈妈的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这话彻底激恼了唐少杰,他从包里拿出离婚协议,唰唰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楚小柔看着笔尖在纸上飞舞,心里疼得差点儿就哭出来,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把脸别到一边。
“现在,你满意了?”唐少杰把离婚协议甩向楚小柔
。
楚小柔接住,然后露出笑容来。“当然满意。以后我就是单身女人了,我想恋爱就恋爱,想结婚就结婚,谁也管不着,我当然满意!”
“楚小柔,你别得意太早。你真以为你还是十八一支花吗?就你这样的货色,哪怕天天浓妆艳抹,也没哪个男人能看得上眼的。”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到底能不能找到别的男人。不信,咱们走着瞧。当然啦,我知道你长得好又事业有成,肯定不缺女人。不过我好心提醒你,小心点,别染上一身脏病哦。”
“滚!现在,你马上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不好意思,你还没给我钱呢。所以,这房子还有我的一份。我要住在这里,谁也管不着!对了,我没有同意你分期付款,所以你得一次性付清哦。不过,你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也没关系的,那我就继续在这住着。反正你都在外面金屋藏娇了,想必还有另一个安身之窝,对吧?”
“……”
曾经同甘共苦、恩爱甜蜜的夫妻两,终于像仇人一样持刀相向,扎得对方鲜血淋漓的同时,自己也伤痕累累。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你在一起!”唐少杰到底是男人,嘴巴没有楚小柔利索,被她气得就快断气了。他拿着包,转身打算出门去透透气。
“等一下!”楚小柔又把他给喊住了。“离婚协议一人一份,你的那份别忘了拿走。还有,光有离婚协议还不行,咱们得去民政局把手续给办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是希望越早越好,要不现在就出发吧?”
楚小柔不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就想一刀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断了。就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离就离。谁不离谁是王八蛋!”
“行,那你等我换一件衣服。”楚小柔就真的走进房间,换了一套颜色亮丽的衣服,拎了包走出来。
唐少杰一看她那身艳丽得不像样的衣服,更加气得脸色铁青,扭头就走。
夫妻两一前一后往楼下走的时候,恰好就碰到了唐糖。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唐糖不解地看看楚小柔,又看看唐少杰。
楚小柔微微一笑。“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给办了。等办好了,咱们今天还去跳健美操。”
“哦,好。你们先过去,晚点我去民政局门口接你。我物色一家好餐厅,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唐糖!”这下,又把唐少杰给气了个七窍生烟。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千方百计阻止父母离婚,就唐糖巴不得他们马上分开!
唐糖非常淡定地看向他,微微一挑眉。“爸,你不用这么大声,我耳朵好着呢。我这么说也不是为了气你,我是真觉得感情不在的两个人分开过更好,这样彼此都有机会找到更合适的另一半,不是吗?”
唐少杰气得更喘了。
走到唐少杰的车子那,楚小柔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唐少杰看着空空如也的副驾驶座,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或许是心神不宁,路上居然闯红灯了,气得他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
今天是工作日,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民政局里人并不多。
两个人既然签了离婚协议,彼此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肯妥协,所以很快就把手续给办妥了。
接过离婚证的时候,楚小柔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不过她始终低着头,不敢让人看见。走到这个地步,不能再让人看笑话了。
走出民政局,夫妻二人都在阶梯那站着,似乎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最后,还是楚小柔开口了。“再见,祝你幸福。”
说完,她也不看方向,随即转向左边,迈开了步子。
“柔柔!”唐少杰到底还是忍不住喊住她。
楚小柔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脊梁挺直,透着叫人心疼的倔强。
“你不是故意推她下楼梯的,你故意那么说,只是想让我同意离婚,对不对?”
楚小柔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含泪笑了。有这一句,就不枉她跟了他二十年。“那已经不重要了。”
唐少杰看着她最近明显瘦削的身影渐行渐远,挺直的脊梁慢慢地弯了下来。他知道,她哭了。
唐糖刚刚打车到民政局门口,看到只有唐少杰,于是问:“我妈呢?”
“那边。”唐少杰指了指走远的楚小柔。
唐糖于是撒腿就追。
“糖糖!”
唐糖停下来,看向他。说实话,她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失落。她不是不心疼,只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分开是最好的结局。
“好好照顾你妈。她这辈子,很不容易。”
“我知道。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别为了工作把身体给熬坏了。”说完她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撒腿追楚小柔去了。
唐少杰只觉得眼睛灼热得厉害。他于是抬起头,努力看着空中
的太阳。
唐糖很快追上楚小柔,毫不意外地看到她泪流满面。她伸手抱住她,轻轻地哄着。“妈,没事儿的,你还有我!”
可是她也知道,女儿是替代不了丈夫的。这个伤口,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愈合。
楚小柔将脸埋在唐糖的颈窝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
韩非常做事干净利落,所以立马将韩毓婷转到了另一家医院,而且拿走了她的手机。
“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是囚犯!”韩毓婷吓得都要哭了。
韩非常却冷着心肠不管她。
韩毓婷出院后,韩非常就租了一个房子,让韩毓婷住进去。还专门请了一个月嫂照顾她,给她补养身子。他每天下班都会过去看她,然后接受她的哭骂。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爸妈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他们一定会后悔的。他们当初就不该好心养你,你不是人,你就是个恶魔!”
不管她怎么毒骂,韩非常都只是看着她,一声也不吭。
韩毓婷骂累了,也知道痛骂只是徒劳无功,于是开始跪下来,扶着他的膝盖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哥,你不要这样对我。我不是宠物,你这样我会疯掉的。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你忍心将他们唯一的孩子变成疯子吗?”
韩非常到底还是心软了,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你听话。你现在身子虚,要好好地静养滋补。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再来谈其他的事情。”
“不,我不要!我要见他!哥,我想见他!你让我见见他,跟他说几句话。要不给他打个电话也行,我们在电话里聊。”
“不行。”韩非常将她安置在沙发里,站起来朝门口走。“你好好养身子,我有空再来看你。”
韩毓婷突然冲进厨房,抓起菜刀对着自己的脖子。“你要是敢走,我就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