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真的。”北门回头看了墨羽一眼。
这一代习武之人,若说武功他一个道士肯定会谦虚的说一声自己不是最高,强中自有强中手什么的。但若是说对天下武学的了解,他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正因为了解,所以认识,因为认识,所以不得不告诉墨羽他所知道的。
“果然,你还是你。”墨羽神情中流露出失望的色彩,又像是长出了一口气似的一瞬挺直了腰。
“天下能笃定生死符存在的,或许只有北门等寥寥数人,恰恰好,今天陪我来到这里的这个北门是个道士”墨羽强行冲北门笑了笑,“道士自然是要在山下救人的,因此,哪怕我不相信你,也不能对被你攥在手里的人质视而不见。”
“我也不想的…”小道士有些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哪怕你不说,我也要问你的,”墨羽宽慰道:“何况,若是今天北门你不在,我又打不过蛮族这位将军,那才是真的麻烦呢。”
“公子还是莫要一边说闲话,一边打手势询问是否有别的解决方案了,我这一身真气由尸山血海而来,用公子你的话说,叫做绽放于无数无辜者的鲜血智商。纵使有同源心法在此,而北门又是武学奇才,也断然无有不杀个几万人练出一道和我此刻经脉之中相仿的真气来解开他们体内的生死符。”
“而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墨葭看向一旁气呼呼准备用斧子砍自己的简春熙“几万人,还有和你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被我中了生死符的人,你们选哪个?”
“自然是……。”北门想也不想便开口,可开口却着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话到了嘴边便停住了,心中对墨葭的恶感又更上一层楼。
倒不是因为他被墨葭的话难住,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尘世间他见过而不知如何解决的问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何况天地大道奥妙无穷,对于有些问题他给不出回答这件事,他早就习惯了。
他恼的是墨羽和简春熙此时的心境。对于这些人与人之间性命置换的有的没的的问题,最是绊人心弦,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是错,都会让人后悔。
他甚至有些后悔,方才就不应
该给墨葭说话的机会,如此,那些被墨葭中下生死符的人到底能死能活,便只让他一人费心就够了。
世界上每时每分每秒都有妻子在失去丈夫,也有母亲在失去儿子,更有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上演,惹人苦笑恼恨。哪有一个人可以承担一切,让所有苦难都不发生,所有人都不死的道理?
墨葭杀人自然该是墨葭的错,墨葭中下生死符也是墨葭的错,可墨羽和简春熙真的会这么想吗?
他们只会想……倘若我做了选择,一切会怎么样。
而无论是那些坐在乡间地头还是庙宇楼阁的人都会一套一套的去分析,当时墨羽应该去做什么选择,如果他做了另一个选择,或许会怎么怎么样。
北门念头闪动,心思曲折,杀意骤起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他担心的看了看一旁的墨羽。
他却不曾想过,这些问题墨羽见得多了。
见的多了,也就学会不被这些自己解答不出来,影响不了的事情困扰到了。
墨葭一向喜欢给人添麻烦,他早就是知道的。
“你无非是想说,在当时,你许下了两个承诺,一个关是给我的承诺,一个是给那些陪着你赴死的士兵的承诺,无论如何,你都会违背一个,是道义上的两难。”墨羽没有回答墨葭之前的问题,而是缓缓开口。
“可我从来不曾因为这件事怪过你。”
墨羽说着,另一边,墨葭抬头。
好久好久了,她都无法回忆起墨羽带着情绪和她说话的样子。
很少有人能做到完完全全的灭绝人性,那个被落风感动,当着所有将士的面给落风承诺的墨葭多多少少,永永远远,心底还是有些地方会被触动的。
在踏上她从来没想过的那条路后,她其实是有后悔的。
“那件事本身也不是什么……”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相爱,在大商、大周在很多人看不起的百族,一直都有新的男女相爱,也有新的男女别离,这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别想了,”墨羽看着北门剑下的墨葭,摇摇头,“
你现在脑海里肯定都是在那一日过后你遭受的白眼,你被泼的脏水。你在这里布置的一切,还有你刚刚问我的问题,不过是想说……那时候的你是一个无辜的人,一个非但无辜,还对天下有功的人。那样的你遭受了不公的对待,是错的。”
“我承认他们错了。”墨羽道。
“但这和现在的你没关系。”
墨羽提起了他的剑。
“我们不会在需要惩处一个罪犯时关心一个穷凶极恶的人经历了什么,是否可怜,也没有资格替死在罪犯手中的人说什么‘情有可原’。”
“那你我之间……”
墨葭突然扑向了听着墨羽一通道理正在思考的简春熙。
“不过是很多人都遇到过的,寻常的,因为现实原因而不得不经历的分手罢了。”
这一瞬,知晓墨葭手上有生死符的北门下意识的扑向简春熙,墨羽的剑准确的攀上了墨葭的脖颈,墨葭手中的毒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种在了墨羽的身上。
她在最后的时刻,还在准备手中的生死符。
兔起鹘落,下意识护住简春熙的北门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墨羽。
墨羽给了北门一个眼神,示意他别说什么对不起的话。
一方面,他墨羽如今寿数所剩无几,简春熙可还是大好年华;另一方面,“重色轻友”的选择都做了,何苦再说点什么惹得另一半心有芥蒂。
“小道士你在干嘛!”
两个男士之间的眼神交流,通常是没什么用的,眼神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也承载不了那么多的信息。不过在北门开口前,简春熙先一步吼了小道士一通,随即跑到墨羽身边,仔细检查那个在墨葭临死前顶着墨羽剑刃也要划到墨羽手臂上的那一道带着“生死符”的伤口。
也就在这一瞬,墨羽抽搐着瘫倒在了地上。
与他一起瘫倒的,是车架周遭一个又一个面色发白的普通人,是蛮族和人族联军大营里许许多多的将军、传令官还有好些掌握这一地一城的高官要员。
是刚刚见到麦斯尼一路汇聚越来越多兵马走到身前,想着从此回到极北,不负南下的巫凉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