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不大,还有些热闹。
人在庭院中穿梭,来往,手中提着柴米油盐,有人家里刚卤好一只鸡,味道飘了出来,惹得孩童纷纷上前。
大夏七世家,恐怕只有一家的府邸之中会是此等模样。
苏玉挤过小孩扎堆的地方,厚着脸皮讨要了一个鸡腿,还没来得及放到嘴里就被墨夜拍了拍肩膀。
“放下。”
苏玉皱眉,冷冷道:“你这是要我的命。”
“命重要还是鸡腿重要?”墨夜以同样的语气回答。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鸡腿。”
大夏三位军神之一的玉帅如是道。
大眼瞪大眼的两人互不相让,孩童们纷纷避开,唯独那鸡肉的香味在空中久久不散。
突然,好像打破了某个界限,两人看着对方突的笑了起来。
韩俊前些日子发来消息,说是墨羽没死,剑意入脑之后陷入昏迷状态,而就在前几天,他感到了墨羽身上有些许的情绪波动。
那日苏玉很是后悔了一番,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浓浓的喜悦。只是由于韩俊的到来,夏皇对墨领的盯梢实在是严了点,导致两人这几天都没敢出城去看墨羽。
不过今天已经差不多了。
墨夜轻笑:“鸡腿给你。”
苏玉一口塞到嘴里:“好说好说。”
随即却听墨夜接着说:“我去看我儿子。”
苏玉塞得满嘴的鸡肉,这种时候,剑法和武学修为其实没什么用,来不及反驳阻止去以“你要坐守墨领”的名义拦下墨夜,墨夜已经消失在庭院之内。
苏玉耸耸肩,很是无奈。
不过墨夜去的确比他去要好得多,那些朝堂上的人或许会盯紧他苏玉,却绝对不会想到墨夜会违反自己“封关”的诺言。
不过剑意入脑,这件事情,墨夜不擅长解决啊。
想了想,苏玉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既然知道墨羽在那里了,带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叹了口气,苏玉扭过头,鼻头动了动。
“嫂子,那个,还有没有剩下的?”
“汤汁也行!”
待到午后,就这二两小酒,方恒美美的仰躺在石阶上,黑色的剑横放在腹上,看着云朵不时变着形状。
有些惬意。
“我算是明白,为啥那帮儒生和道士说什么安稳就好,为啥阿羽说自己不想领兵打仗名扬万里了。现在这样多舒服,舒服的,我都想——啊,睡觉了。”
日头被屋檐遮住,他躺着的地方陡然就到了阴影之下,皱皱眉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整个人便晃晃悠悠的上了屋顶。
“庙堂高枕醉风流,莫过如是啊。”
这般躺着,堂堂剑侠玉帅竟然有了那么一丝归隐的冲动。
不过现在这样封关,似乎和归隐的区别也不太大。
“庙堂高枕卧寒流,风雨几时休。玉帅,久违了。”
听得一声自远处而来,苏玉募得翻身而起,果然,不远处一道白袍正往自己这便而来,身旁却是一身玄衣的墨夜。
“夜子,你不是去……”
“屋内谈。”话音落下,墨夜已经到了他的身旁,脸上满是阴云。一旁的白衣柳辞歉意的笑笑,随着墨夜进了屋子。
“夜子,你去接羽儿就接了个他回来?虽然都是白袍子但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这么不好使了?”
“出大事了。”墨夜没有回应苏玉的玩笑,而是一脸慎重,“方恒死了。”
“死了?”苏玉皱起了眉头,“谁出的手?”
大商二十四诸天全在的时候或许能杀死方恒,但如今只剩下十个的他们或许在战场之上能战败方恒,但要说杀死,却是绝不可能。苏玉的那一招“镇地龙脉”是天下守御最强的剑法,墨夜的尺子是天下守御最强的招式,而方恒的坤元镇龙决却是这时间最擅长防守的武学。
哪怕空性那和尚的不坏罗汉身也比不上。
这样的方恒尽管武学没有达到和自己等人一般的程度,但要是保命却是绰绰有余,苏玉确认,世界上能杀的了方恒的没几个人,包括那位天山下的老人和蛮神殿内的皇。
“夏皇。”
柳辞道。
墨夜出了城没多久,便看到了墨领之外驻守的朝廷兵马,他毕竟是当世军神,只看了一眼便发现军队似乎一点战斗力也没有,士气低迷至极,毫无半点军人的气概。
唤作苏玉,一心找自家的徒弟,至于其它,再说再说。而墨夜却是不同,他当即前往打听,正好遇到往北去的柳辞,这才知道夏皇以方恒的人头换了夏商之间三年停战。这以消息传开之后所有的军队一时之间士气低落的不像样子,往日还算勤于训练的士兵纷纷停下了训练,三三两两在军营晃荡着聊天,稍微出息点的,干脆辞了军职,回家种地去了。
两位兵法大家相视一眼,此时的大夏军队,别说是抵御他们最担心的蛮族了,就是打山里的匪寇,只怕也是力不从心。
“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能做什么吗?”苏玉哼了一声,腰侧长剑嗡鸣一声,“现在咱们被关在这里面,每时每刻担心夏皇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事实证明,咱们的担心是没用的。”
接着,他冷冷的撂下话:“要我说也没什么,军心散了就散了吧,让大商大周接管大夏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墨夜却是摇了摇头,“你可知道,在长安,有人意图阻止。”
苏玉皱皱眉,阻止,有人阻止但方恒已死,那个劝谏的人,恐怕也是死了。
“大儒李栾于殿上劝谏,被斩。”
苏玉猛地抿紧了嘴,双目放大,而后从桌子下抽出一张地图,地图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他的手指快速的找到了他的目标。
李栾,大儒,三品修为,有二子,名乐,名安。
“李乐?”
柳辞看得有些不甚明了,开口问询。
“柳先生,这李乐,便是如今万仞关外带着面具的魔公子。”
此话一出,柳辞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墨葭送几个人来见我?”
击退了巫凉戈的李乐正安稳的同笑遥生布置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麦斯尼,却听手下汇报,说墨葭遣人护送几个极为重要的人给李乐。对行军很不在行的笑倾城听不懂两人之前口中的地形地势和天时,墨葭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也不见如何动作,李乐的背后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日笑遥生心知必死,喃喃念了句“父亲莫怪”,却没想到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说了句“不怪”,而后一指点出,直接将那柄紫色的长剑崩裂开来,随后一拂袖,打的巫凉戈吐血而逃。要不是巫凉戈暗藏了不少蛮族实力强大却在人类境内不甚出名的一品高手在侧,恐怕已然命丧黄泉。
李乐当时自然是不知道笑倾城身份的,虽说感谢这个突然到来的高手,但着实有些担心笑遥生,谁知策马到了跟前的时候,却听那人叫了一声“遥儿”。
很少有人能回忆起笑倾城衣服的样式,就是因为没有人会在看他的时候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哪怕是他的衣服。
是以李乐一杆长枪果断闪过,继而被岳父大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笑遥生如此打趣:“天榜第一的武神你敢出手,现在剑闲你也敢战,啥时候去打蛮皇和韩俊他们?”
李乐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没有被岳父大人打傻。
余威犹在的笑倾城盯着李乐,少年脊背发凉,赶忙解释那是墨羽青梅竹马的姑娘,自己一心一意对着笑遥生,时时刻刻都把她放在心头,自己的心里永远只有笑遥生一个,听得少女面红耳赤直跺脚,转过脸问:“墨葭妹妹送过来的是什么人?”
“好像是,一个妇女和两个孩子。”
“嗯?”笑倾城和李乐同时一声惊咦。
笑遥生吸了口气:“那妇女多大?”
传令兵想了想:“大约有四十岁了,说是李将军的亲人。”
李乐长出一口气,逃过一劫,逃过一劫。随后摆摆手道:“估计是我爹把我妈和我弟弟妹妹送过来了。哼,想来是知道我如今是百族的首领,让弟弟妈妈他们过来劝我回家吧。哼!好好招待,他们说什么你们都不要理。”
笑倾城却是摇摇头。
“应该不是,当局者迷,你父亲应该是李栾吧?他不是这种人。”
看李乐没有动静,笑倾城不以为意,男孩子总是排斥父亲,这很正常,还是自家女儿好啊,唉,可惜被这个混小子拐跑了。
“李栾在我看来是儒家仅有的几位真君子之一,虽然看起来在朝堂之上一直在做夏皇的人,实际上因为他的干涉,那些刚直的大臣都没什么事,倒是那些想借着劝谏成名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外柔内刚,以恶行行正道,执中而为,却有浩然正气藏于胸中,说的就是你父亲这种人。李乐,我叫声贤婿吧,你去见见家人吧,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李乐没有因那一声贤婿而感到开心,因为他无法反驳笑倾城的话。
他更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来的会是他除了父亲之外,所有的亲人。
“我去见他们。”
话音落下,人已经到了帐外,笑倾城带上笑遥生,跟在身后,到了营寨外,却见李乐正拿着一封信跪在地上。
笑遥生匆匆一瞥,四个字映入眼帘。
“李栾绝笔”
没有自称为父,而李乐却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爹。
那一声之中的愤恨不甘自责和怨毒,让一旁的笑倾城,兀自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