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星光格外的迷人,墨羽仰躺在草坪上,星光映入他的双眸。
银白色的面具被他随手放在一旁。
同样一身白衣的笑遥生安静的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怎么了。”墨羽问。
笑遥生仰面躺下,开口:“我知道,在这等形式下向蛮族暴露我们这样一支队伍战斗力的做法不对,你更倾向于把战争后延,开发出百族的战争潜力,我知道,我们胜一百场一万场都不会对蛮族有什么威胁,可输一场,就是万劫不复,可是,你更应该知道,今晚的做法会激怒他们的。”
墨羽认真的听她说完,随后问:“然后呢?”
“然后终有一天你会失去在他们心中的威信,你这个魔公子就不再是他们眼中的殿下了。”
“然后他们把我扭送给白家或者蛮族?”
“那到不会……”
“这就够了,”墨羽做了起来,他吐出一口浊气,道:“阿笑,我本来以为你能意识到的。”
“意识到什么?”笑遥生反问道。
“百族最大的依仗不是这些战士,而是人民,而百族的人民实际上是厌战的。百族叫百族,他不是蛮族,不是人类,他为什么不叫个别的名字而要叫做百族呢?”墨羽说道。
笑遥生沉思片刻:“因为每一个部落都有着自己的擅长,就像是一个个不同的民族一样……”说到这,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没有人喜欢战争,在尸山血海面前有的种族会统一的表现出激昂的一面,但更多的,却不尽然。
焚城和析城不是一座城,部落相去甚远,生活习惯差别极大,除了同样的信仰,几乎没什么共同点。
谭飞痛苦流涕,恨不得以血溅地表明心迹,秦勇的第七独立团被追杀许久,无数同袍牺牲,他们见到了尸山血海,见到了望族灭种的屠杀,所以他们也不惜肝脑涂地。可如果说这就是百族所有人的态度,那就错了。
大错特错!
笑遥生和墨羽永远无法忘记,当他们从子川河床运出粮食救济了周边百族人后,大多数村民对外来求粮食的人的态度。
公子剩下的粮食是我们的,我们吃不完,也不能给你们。
没有切肤之痛的百族人在神庙事件过去后会忘记曾经的豪情,他们会变回那个曾经唯唯诺诺可以被肆意欺凌的百族人——只要有人过得比自己惨,就满足了。
而这,正是墨羽最怕的。
月溅星河,月华在墨羽的脸上凝结成某种莫名的情绪。
第二天清晨,沉默的百族军队在安静中上路了,路上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一两个百族的士兵交谈,随即被天山脚下的风吹散。
将军们的不满被写在了脸上,麾下的士兵察觉出顶头上司们今天的心情集体不好,哪还敢交谈。
墨羽骑在马上,一旁是笑遥生,气氛压抑的不成样子。
不甘这两个字几乎写在了谭飞和秦勇的脸上。
昨天夜里,墨羽和笑遥生这两个战略天才几乎一夜没睡,的确,为了百族地区整体的反侵略情绪始终在某个高度,必须要让百族各个地区都吃点苦头才是。然而,消极被动的转移也好,逃跑撤退也罢是没有意义的,也是给不了百族人民以希望的。神庙为了将墨羽推上领导者的地位,就连“神谕”这种招数都已经用了出来,可以说,墨羽如今的哪一张银白色的面具代表着的是百族人的精神信仰。
目前来讲,对于墨羽而言最大的问题是函城——刘楚所在的城池。
百族的城市并不是由百族自己建造的,建造他们的是百族曾经的统治者白家,可以说“析”“焚”“疏”“函”“卞”“阜”本来的,目的就不是为了百族的发展而是监视百族。
六座城池依照北斗七星的布局,摇光位置的另一座城被蛮族所占据。由“开阳”“玉衡”对应“阜”城和“卞”城,“疏”城对应“天玑”,“焚”城对应“天璇”而“函”城坐落于“天权”的位置。如今战事一起,百族被函城直接分成了两大区域,“析”“焚”“疏”三城在东而“卞”“阜”两城在西,“函”城的打击半径使得绕过那里形成交流几乎不可能,现在的百族就像是一条被拿住了七寸的蛇,顾头则不顾尾,顾尾则失头。
墨羽其实心中是有一些庆幸的,若是刘楚一开始直接对“卞”“阜”两城下手,依照那位长老在第一天见自己时的态度,很有可能完完全全的将这两座城收归己用,这样的话自己可就真的没戏唱了。
不过在后来的商量中笑遥生却点醒了他,既然百族的城市其实不是百族的主要定居点,也就是说蛮族如今疯狂夺取城池控制权的举动是几乎没有意义的,虽然说这六座城池在某种意义上的的确确使得百族的兵马调动处于监视之中、打击范围之内,但是这种战略构想在战术层面上却未必能成功。
后来据笑遥生回忆,那一瞬间,公子的眼睛中瞬间爆发出的神采让整个天地都黯然失色。
墨羽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忘了这个。
这个后来被伟大的战略家墨羽亲自命名的“金手指”战略其实只有一句话——农村包围城市。
百族的情况简直是这种战略最事宜的温床:
首先,长期的压迫统治给了墨羽的部队最基本的群众基础,现在都不用墨羽宣传,所有人都知道——魔公子可以救百族。
其次,由于没有其它国家的分工发展,使得这里的村落都可以自给自足,完全可以不依赖城市而存在,甚至可以这么说——没有城市,让生活更美好。
第三,墨羽手中有着一支拥有相当力量的军队。
墨羽攥了攥拳头,看着西方,那里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那里有一座城,叫做函城。
诚然,函城所在的地方牢牢的限死了百族两地区的呼应,使得自己最多只能掌握百族一半的战斗力量,可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老巢却在“卞”“阜”一在带啊,在那里,“公子”这个名字活人无算,清理匪盗,维护一方安宁,是万家生佛。
那里还有一万余人的羽林军将士,他们是墨羽真正的王牌。
“刘楚,”墨羽仰起头,闪着坚定的神色,“希望你喜欢惊喜。”
这一天夜里,当士兵们完成扎营的任务,墨羽的“公子学堂”正式开讲,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就像是刚被家长批评后来到学校的小学生。他们的坐姿规规矩矩,但脸上看起来就像是挂满泪滴。
于是,墨羽老师在这一天晚上没有给他们讲《骑兵战术》或者《后勤要略》,也没有讲《军官礼仪》和《信息科学原理》。
他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故事讲的很好,讲着讲着,将士们的眼中闪现出了一丝丝的火苗。
故事讲完,帐篷内陷入了宁静,某种在昨天夜里散去的东西在这时悄然回到了每个人的身体之中。
秦川这个已过中年的大叔先开口了,他变扭的从桌椅中挤出来,大声道:“殿下,我不太懂您说的,也不知道什么是民心什么是军心,什么事经济什么是发展,什么是什么可持续,我只知道战场杀敌,那些政治啊、策谋啊、战略这种东西,这些家国大事,我不懂。说实话,就连我们怎么度过眼前的追击我都不知道,这些天我光想着拼命了。您不用为我们解释这么多,我们信任您:下一步怎么走,我,惟大人您马首是瞻!只要您一声令下,哪怕天涯海角,哪怕是打到那个什么神堡,和那个据说一巴掌拍死几百人的皇拼了,我们也跟您一条心!”
墨羽没有说话,只是没有面具的半张脸的抽动出卖了他的情绪。
秦勇起身拍了拍谭飞的肩膀,道:“兄弟,节哀顺变!我向你保证,参加了大屠杀的那些畜生们,他们一个都跑不掉!我们现在暂时回避他们,不是怕了,而是为了将来能够收拾他们!把他们和所有剥削我们的敌人一起收拾掉。”
谭飞这个八尺大汉竟在一瞬间哭了出来,秦勇搂住他,拍着他的后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墨羽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耻,竟为了所谓的精神方面虚无缥缈的“民众积极性”而将这些热血汉子们的血泪硬生生的逼回胸膛,他几乎忍不住告诉笑遥生,“咱们轻点兵马,杀他个回马枪。”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向前迈出一步,所有人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他轻轻告诉自己,墨羽,你如今是个统帅,你是整个百族地区所有人心中的神之子,是带给他们自由的魔,从带上面具的那一刻,你为了你的理想和追求终会不得自由。
他轻启嘴唇,道:“我宣布,我们不接受蛮族析城野战团的投降。对这两个团队的士兵,我们不留俘虏!”
刚刚止住泪水的谭飞在此失声痛哭,大滴大滴的眼泪。
没有人质疑,如今丧家之犬一般的百族第三第七独立团是否有这样的能力,他们只知道,追随那个白袍的公子,他将带给他们胜利、自由、希望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