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人马排成了密集的散兵线开始冲击,千千万万的裹了布的马蹄敲打着地面,汇成一片沉闷巨响,就如同地震前从地下发出的轰鸣。马匹速度之快,如同于地面飞行一般,他们要以这可怕的冲击力量,将百族人的大营一下子揣平。
三百米的短暂冲刺,不过一闪,蛮族骑兵的前锋一下子杀进了树林中,有人在空中晃动着马刀,兴奋的喊杀声充斥了整个夜空。
突然,冲在前面的十几个骑兵同时“哎哟”一声怪叫,连人带马跌倒重重地栽到地面上。有人在惨叫:“小心!有拌马绳!”在说的同时,“扑通”、“扑通”又有十几骑倒地,折断了前腿的战马在悲哀地长嘶;骑手被跌得头破血流,昏头昏脑地站不起来,更糟糕的是,后续的骑兵已经刹不住自己的势头了,他们大群大群、势若雷霆地冲杀进林子中,结果一个个被拌马绳拌倒、被地上自己的同伴给拌倒、被草丛中的沟沟坎坎拌倒、长长的枪杆“砰”的一下拌在树林的树干上,将人给从马上拉下来、被树木的横枝所打倒。
好像林子中的一切自然条件都在和他们作对,蛮族方面一片人仰马翻。
大片受伤的蛮族士兵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呻吟着,一边痛苦爬行着,结果他们后续的同伴就毫不容情地——事实上也无法留情,速度太快了,林子中又很暗——纵马从他们身上踩过。
被同伴马蹄践踏的士兵们发出了一片凄惨的痛苦叫声,听着让人心寒。接二连三的,仍有不少骑兵倒地,百族人的拌马绳防御布置得十分纵深而密集,从林子的边上一直到宿营地这整整的五百米距离都布置满了,让蛮族是防不胜防,骑兵们叫苦不迭。
蛮族的指挥官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惊人的错误:在黑暗的密林中使用骑兵密集冲锋,那简直是自杀!
他高声呼叫:“下马!快,下马!步行前进!”骑兵们将缰绳勒得死紧,战马一个劲地嘶鸣,蹄子猛烈地踢打着地面,扬起了一片尘土。他们纷纷下马,拔出了马刀,端着长枪向林子中央光亮的百族人宿营地冲杀而去。此时,营中留守的百族人军队已经和他们交上手了,接着左右两边的伏兵也和蛮族遭遇上了,战斗全线在黑黝黝的林子中展开了。
看着刚才惊心动魄的那一幕,谭飞紧张得呼吸都喘不过来了。这时候旁边有人捅捅他的胳膊。他猛的转头,看到了那碧绿的翡翠和镶嵌它的银白面具。谭飞用力的吞了口口水:“公子殿下”声音压得很低。
“动手吧。”面具下面传来模糊不清的几个词。
谭飞立即醒悟:现在出击,可以断掉蛮族主力的退路,将他们逼进树林里面打缠斗战。如果让他们好整以暇地退了出来,在开阔地上交手,以百族人的步兵对蛮族的骑兵是很吃亏的。他立即向身边的军官下令:“叫大家做好准备!”士兵们一人传一个低声地将命令传了下去。没等命令传递下去,青衫的少年就几次不耐烦地用手乱捅谭飞,催促他快一点。
谭飞猛的从草丛中站起了身子:“弟兄们,为了自由!冲啊!”
“为了自由!”百族人士兵雷霆般的怒吼:“杀!杀!杀!”
一下子,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草丛中冒出了无数的士兵,他们平端着刺枪,大跨步地跑步前进,涌到了蛮族兵们发起攻击的开阔地上——那里放置着骑兵们的战马。
守卫战马的一小群蛮族兵看到后路出现了大队的百族人,一下子拔腿就跑。百族人士兵没有理会那群无主的战马,直扑进了树林中,猛攻蛮族军的后路。措手不及的蛮族后卫部队被杀得步步后退,蛮族军在惊呼:“上当了!”
同时,四面埋伏的其他部队也纷纷开始发动,从四面八方朝中间的蛮族军队开始了猛攻。蛮族军恐惧地叫嚷起来了:“我们被包围了!”——蛮族被打懵了:敌人一股又一股地从四面八方不断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兵力?
庞仁旭领着一支精锐的队伍,不顾一切地死命直往蛮族队列的中间切入,蛮族队伍乱成一团,到处都是一片乱哄哄的,人声鼎沸,厮杀刺耳,黑黝黝的森林中,目不见人。在这样的混乱状态中,蛮族方面的指挥官没办法掌握情况,没能及时对那支切入自己队伍中的敢死队展开反冲锋。
就是这支精锐且不畏死亡的百族队伍在蛮族军的队列里横冲直撞,他们把蛮族本来就混乱的队伍搞得一团糟,士兵看不到自己的长官,长官也找不到自己的部下。在漆黑的密林中,双方混战成一团。
蛮族兵看不到同伴,也看不到长官,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不知道他们有多少,四面八方都是他们的杀声,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影,他们人多得仿佛把整个林子都给塞得密密实实。惨叫声就在身边近在咫尺地响起,又有一个同伴完蛋了,百族人已经杀到了身边!偷袭者反而被偷袭,从充满信心的颠峰一下子跌到谷底,承受不住这个巨大的反差,蛮族兵心胆俱寒,战意全失。
比起蛮族方面的混乱惊恐,百族人方面却是养精蓄锐、早有准备。两军的气势截然不同。谭飞集中了兵力,对着混乱的蛮族左翼猛打猛杀,将他们彻底包抄,然后扑上前去,用钢刀砍杀,用长矛捅戳,将他们一一驱散。面对气势如虹冲杀而来的百族人军队,这部分蛮族首先动摇了,他们眼见落入了伏击,今晚取胜已经无望了,死亡的恐惧压迫着他们,吓得发疯的蛮族兵丢下了武器,撞断了灌木,连滚带爬地往林子外的开阔地跑。跑不掉的就只有往地上一躺,往同伴的尸体上抹了点血涂自己脸上,一动不动地扮死尸。还有的眼看已经被包围了,只得举起了手,把武器举过头顶,嘴巴里嚷嚷着:“我投降!我投降!”大咧咧的百族人步兵拿起了他的武器,一脚就把他揣倒,蛮族兵毫不反抗地顺势跪倒地上……
百族士兵自语道:“我们有魔的指引,你们怎么能是我们的对手?”
从很近的方向,在树木丛生的陡坡方向,传来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的杀声还有大片大片的惨叫声、连续不断的金属的铿锵碰撞声。空地上无人理会的战马被战场上传来的巨大声响惊得惊躁不安,不断地发出一声声长嘶,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着气,却因为被马绳栓住了不能逃走。距离战场大概五百米的草丛中,当起义的百族人与蛮族的军队正在进行着殊死的搏斗时候,几个人类趴在那看得目不转睛,小声议论着:
“好象是百族人占了上风啊?”
“他们正在进攻呢!啧啧啧,开始肉搏战了!”
“谭飞是个笨蛋,他不应该包得那么紧,该给蛮族一条逃生的路——你看你看,左边的那里故意放开了个缺口了!蛮族开始钻树林逃跑了!”
“阿乐说的对。”
“恩,的确,蛮族完蛋了”
这时候一群逃跑的蛮族兵光着脑袋浑身血污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从草丛前面的道路上跑过,连战马也来不及取,就这样赤着脚跑过去。草丛中闪起寒芒,待到尸体落下,那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
“真是痛快的胜利啊,爽!”
“阿羽啊,你怎么知道蛮族今晚一定会来?”
“我猜的……哎哎,笑遥生,你可是呜啊,别捂我,这么粗鲁是不对的,我说我说——我真的只是猜的,不骗你……哎呀,阿乐救命!”
墨羽无奈地苦笑。他有件事情一直没跟笑遥生他们说过,那就是机关术,他一直不觉得墨子传下的机关术仅仅是物理上简单机关而已,从他的铠甲就可见一斑,却没想到在神庙修复铠甲后,竟然能增强自己的感觉——不仅仅是五感。刚才一路过来,他感觉到后背上象是有根针刺着似的,鼻子里仿佛闻到了低阶蛮族身上那股特有的腥臊味和马汗的味道,不用回头他就知道了,是蛮族骑兵在暗中跟踪着自己。
灵光一闪,他忽然也知道了,蛮族将会在今晚发动夜袭。
自己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墨羽痛苦地挠挠头,他总不能说阿笑啊,我靠的是男人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吧?
其实也好说,夜间偷袭作战是蛮族的特长,今天白天他们没能将百族人的队伍打垮,如果自己是蛮族的指挥官的话,晚上肯定会过来的。如果要过来,百族人营地的三面都是密林,只有西面有一块开阔地,利于骑兵的运动,那他们肯定会从这里杀进来——不过这些都是事后才想到的理由,就象小学生抄来了正确的答案再去编造几步运算过程一样。
当时那个念头来得那么突然,就象闪电划过长空,毫无来由:“今晚蛮族会来,而且他们会从树林西面过来。”虽然没有任何根据支持的,自己却对它确信无疑,就象确信一加一等于二一样。
事到如今,看着众人吃惊得目瞪口呆的表情,墨羽也无法改口了。
他只能摆出一副胸有成竹、自信十足的架势,反正没有人看得到他面具下的表情。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预测失误的话,自己这个“魔公子”可真没脸见人了,唯一的出路好像就是夹着尾巴连夜逃走了,那样剩下的这副烂摊子交给秦川去收拾好了。
自己居然一点犹豫都没有。
啧啧啧,墨羽啊墨羽,你变了啊。
此时,战场方向的巨大喧嚣已经停息,百族人已经锁定了胜局。蛮族军队吹响了撤军的号子,但是他们已经失去了有组织地撤退的时机。急于逃生的蛮族队伍在军官的带领下突破了一处包围圈,从那里灰溜溜地逃了出来,队伍溃不成军。来时候军容整齐威风凛凛的蛮族骑兵团队,转眼之间化成了乌合之众,他们丢弃了战马,乱七八糟地在溜在逃,慌不择路地钻林子躲草堆。有组织的抵抗已经宣告结束,还有些逃不掉的蛮族兵,三三五五的分散在各处做困兽之斗,但更多的却是举起了武器投降,毕竟,并不是所有的蛮族士兵都具有宁死不屈的精神。既然长官可以丢下自己逃命,那为了活命,投降也并非一件很可耻的事情。
百族人们欣喜若狂,他们缴获了大批完好的战马,对起义军而言,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从那个草丛中的白色身影身上,看到了某种名为希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