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嫣见黄太夫人不再发问,终于松了口气。
黄太夫人其实并不晓得那日在长宁侯府,穆嫣与东安王妃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东安王妃回去之后就闭门不出,直到前两日在崔太傅家的花会上碰见时,东安王妃的脸色比从前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起来。王妃还特意在自己面前称赞了穆嫣生得好心地也好,当时引起了好些贵妇们的注意,还有几家夫人立刻就开始打听穆五小姐的事情,看起来很是动心的样子。
穆嫣能顶着穆三老爷外室女的身份被东安王妃认可,受到贵妇人们的关注,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但黄太夫人为人谨慎,难免要想一想这里面的缘由,就自然而然联想到了治病开药膳上头,所以今日才有此一问。穆嫣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并不想坦诚相告,这倒更证实了她的想法,不过,既然孩子不想说,她又不是惹人厌的老婆子,又何必非要苦苦相逼?
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不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黄太夫人便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穆嫣的手背说道,“咱们过去清凉山还有些距离,你若是饿了,旁边的小匣子里有糕点和茶水,车里就咱们两人,你且自便。若是倦了,就靠着窗棱歇息一会儿,学祖母闭目养神也好。”
她忽然凑上前去,在穆嫣耳边压低声说道,“祖母晓得你头一回来京城,很好奇京城长什么样,可又偏偏还在孝中,除了外家长宁侯府,连个门子都出不得。所以,你若是偷偷地掀开车帘子,想看一看外头的景致,祖母也不会说你的。”
穆嫣的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她微愣着问道,“我……我可以看外头的景致?”
从前她还是端乾太子的爱女之时,因为父亲宽和,祖父宠爱,所以任性傲娇得很。礼仪规矩?那是束缚寻常女子的手段,她可不是寻常的女子。那时候的她,经常穿着男孩子的衣裳跟着哥哥一道出宫,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纵横长街,踏遍这京城的每一块青砖,每一处土地,每一个角落。
但一别,已经六年了……
她也很想知道这六年之间发生过什么?东街的泥人张是否还在,南街的小吃摊有没有换过一批,北街的君悦来的梅子酒,西街的畅春楼的小笼包,这些她无数次在梦里怀念过的东西,是否都还安好?
黄太夫人冲穆嫣笑了笑,“这天冷,可不许将帘子掀开太多。”
穆嫣忍不住欢快地笑了起来,她感激地冲着太夫人道,“谢谢祖母!祖母您放心,我就只掀一条缝,一点点,我只要看一点点就够了,绝不会冻着您的!”
她立刻趴在马车的窗框之上,透过颠簸时车帘的缝隙去看外面的街景,分明还是熟悉的屋宇,但路上来往的人却已经截然不同,许多店铺也换过了招牌,连从前总是蹲在街口的那些乞丐也都无影无踪了。她一边看着,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感慨,一边还要强力忍住凝在眼眶里的泪珠,不让它流下来,免得若是太夫人问起,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黄太夫人看着穆嫣的模样,目光一下子就深了起来。
她心里暗暗想道,这孩子如此样貌风度,若是一早就带回国公府里来养,还不知道会出落得怎样出色,莫说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就是公主郡主,也比不上她吧?她一时便又有些感叹穆世杰瞒她得紧,一时却又庆幸他瞒得结实,否则,以唐氏刚烈的性子,恐怕都不会有重琪了吧?
马车一路颠簸,黄太夫人的心事也起伏不定,她想到过去现在和将来,一时感慨万千。
黄太夫人的儿女中,她最疼爱的就是三老爷穆世杰,这一点她虽从不放在嘴上,可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来?
当初老安国公过世,安国公穆虎臣承继爵位,等出了孝期之后,本该就商议分家事宜,这是本朝公侯世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否则,家里人口一多,事务便也多了起来,家主上头碍着长辈,行事也束手束脚,子嗣多一些的人家旁枝太茂密,也会影响嫡脉的发展,对家族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太夫人想及穆世杰在皇上跟前当差,经常天南地北地跑,屋里头又没个子嗣,体恤三房人丁寂寥,开府不易,所以才坚持拖着分家这件事。后来,唐氏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得了个重琪,却又是那样的身体,太夫人就更舍不得叫她们娘两个搬出去受苦了。
直到穆世杰在外头任上重病去世,分家这件事就成了安国公府的禁忌,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不敢提,就连早就嘟囔着要别府另过的二夫人黄氏也只能在心里抱怨太夫人偏心罢了。
这样的黄太夫人,在晓得最疼爱的儿子外头养了个女儿时,第一反应绝不会是觉得丢脸屈辱,而是庆幸欣慰。所以,她才甘愿冒着穆家被调侃取笑的风险,不惜下了唐氏和长宁侯府的脸面,也要坚持将穆嫣带回来的。
穆嫣若是个寻常的乡下女子,那也不碍的,太夫人好好请两个宫里头放出来的嬷嬷教她学点规矩,有了穆五小姐的身份,总能嫁到一个不错的人家,也不求她得一份锦绣前程,就只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也算是对穆世杰有了交待。
不过是多备一份妆奁,堂堂安国公府并不在乎这点小银钱。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黄太夫人发现穆嫣不只生得好,气度好,规矩礼仪好,竟还有做药膳的本事,这就不得不让她重新审视这新来的孙女儿了。
本朝并未规定女子不得行医,但学医治病救人并非一日之功,需要长时间地下苦功夫钻研学习。女子十五六岁就要说亲嫁人了,在此之前还要学习礼仪规矩,刺绣女红,琴棋书画按需学取,但管家算账的本事却总要知晓一二的,哪里有这个功夫去学医?
就算学了,真的通过了朝廷的考核能够挂牌行医,老百姓们也未必会踏足她的医馆求治。世人总是认为女子应该在后院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的都非良家,带着这种对女子的轻蔑,没有人会真正地向女医正求医问药,但地痞无赖的麻烦却会接踵而来不断。
可世家贵女却不同。
黄太夫人不需要穆嫣将来开医馆给世人看病,但她拥有一技之长傍身,却可以令她以后在贵妇之间游刃有余,凭着替人治病救命的情分,到哪儿她都吃不了亏。
哪怕身份再尊贵的人,也总会有个头疼脑热的。
可女子看病却又有诸多避忌,年迈些的老夫人还罢了,年轻的少夫人们若是得了病,得放下帷幔不让医正看到面容,也不能在别的男子面前露出玉手皓腕,所以要拿帕子遮个严严实实,这样诊出来的脉,难免会有些偏差,且过程十分麻烦,看一次毛病得换好几身衣裳。
但若是有女子能诊病,那就会少了许多繁文缛节,有些难以启齿的隐疾也好开口说了。
想及此,黄太夫人又看了一眼一刻不停望着车外景致的穆嫣,面上露出了慈和的笑容。她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嫣儿,你那儿有没有什么药膳方子,能够治癔症疯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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