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唐的王子在帐子外,想见您呢。”
赛扎微笑着走近娜伊的床边,她整理了下娜伊的床帏,将它们束起悬挂在床柱上,对着坐在床上无精打采的娜伊说:“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吧,别让王子等太久。”
“你去同他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让他回去吧。”
娜伊低垂着眼睛,说得气力不足,她简单披着一件乳白色的襦衣,右肩坦露在外,长长的卷发懒散地打落在肩上,直垂到床上。
“是。”
赛扎看着娜伊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她转过身走出帐子,又走了回来。
“公主,大唐王子说了,既然公主您身体不舒服,他就更应该来探望您,若是见不到您安好,他是不会放心离去的。”
赛扎又走到娜伊身边,轻声汇报。
“真讨厌,这人真是万分的无趣!”
娜伊皱了眉头,狠狠地一掌拍在身边的被子上,结实的榆木床被她拍得颤抖,娜伊跳下床来,将身上的襦衣上提盖过肩头,踏上鞋子疾步向着帐帘走去,齐腰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前后飘荡起来,充斥着放浪的野性美。
“王子殿下,您看到了吧,我还安好,只是想多休息下,您可以先回去么,待我身体转好,定会去您那拜访的。”
娜伊怒气冲冲地掀了帐帘,向前迈了一大步,直直地站在李亨身前,两人间仅有一拳的间距,她高挑着脖颈,盯着李亨的眼睛,说得字正腔圆,落地有声。
“这……这……”
李亨看见娜伊这身不规整的穿着,顿时羞了个满脸通红,他难得地睁大了他那双大眼睛,却不敢直视娜伊,急忙边用袖子遮着面边向后退着,说:“既然是这样,那小王午后再来探望公主,望公主多加休息……”他又嘟囔了几句,转过身子快步走去,再也没敢回头。
“哼,也就这点能耐……”
娜伊掐着腰,眯着眼睛看着李亨逃跑的背影,得意洋洋,此时的娜伊突然感到右边站着一个人,她急忙转头去看,大吃了一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
娜伊冲着一边捂着肚子强忍着笑的姚铭笙高喊了一声,异常的意外,她只想李亨跟平时一样,一大早一个人就来找她散步,没曾想今天,竟然把姚铭笙带来了。
“铭笙给公主请安,咳咳,愿公主早日康……咳咳……复……”
姚铭笙憋着笑,五官几近抽搐,她的声音略微抖着,用咳嗽来压下涌上来的笑意。她从没有见过哪个女人像娜伊这般奔放了,大半夜的竹林追逐,此时又穿成这样出来吓人,真是太特别了。
“谁让你来的?!”
娜伊见了姚铭笙,惊讶和娇羞混成了一团,顿时红成了一只烤虾,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姚铭笙,只得恼羞成怒地对着姚铭笙吼。
“我们殿下今儿想邀请公主您去骑马,就把铭笙也带来了,那既然公主如此不想见到铭笙,那铭笙就此告辞。”
姚铭笙对着娜伊鞠了一躬,忍着笑,转身要走。
“谁让你走的!”
娜伊看着姚铭笙要离开,一急,脱口而出,她说完立刻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不自然。
姚铭笙听见娜伊叫她,就重新转过身来,明亮的眼睛眨了眨,上下打量了下娜伊,说:“公主若是有事吩咐铭笙,那就等您方便的时候再召唤我来也不迟,你这个样子,铭笙真的不忍直视。”
“你……”
娜依听到姚铭笙的取笑,禁不住恼羞成怒,她十分想反驳姚铭笙,却如何都张不开口,只能在在原地狠狠地跺了下脚,急得额头上蒙了层汗雾,她这时终于意识到这一身的不便,就慌忙举起双臂交叉在胸前,护住前胸,又幽怨地瞪了眼姚铭笙,一转身,飞快地藏进帐子里去了。
姚铭笙惊喜地讲嘴张成了个O型,她如何也没想到娜依会有这样娇羞的一面,而这种小女生般得羞涩,真是可爱得让人窒息。
“公主,您这是要躺到什么时候,姚将军早就离去了,您不必再躲藏了。”
赛扎冲着趴在床上藏在被里的娜依大声问,笑意盈盈的样子。
“大胆!”
娜依掀了被子,看着赛扎笑得快抽筋的脸,一肚子不满。
“你如何不早早告知我姚铭笙过来了。”
“是小人的不是。”赛扎向着娜依跪了下来,她欢乐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娜依的态度而改变。
“让他看到我这幅模样,真是羞死人了!”
娜依嚎叫了一声,抓了被子蒙住了脑袋。
“您肯如此去见大唐王子,却见不得姚将军,还真是奇怪。”
赛扎冲着娜依说。
“你什么意思?”
娜依又一次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小人的意思公主心里再明白不过了,若不是钟情,又怎会有这般的别扭。”
赛扎收起了笑容,郑重地看着娜依。
“我怎会钟情于他!你难道不记得,我要嫁的男子,是要懂我的琴音的人,这个姚铭笙,顶多就是个将相人才,又怎会这琴箫合鸣。”
娜依说得十分认真。
“以公主您的意思,定是要嫁给大唐的王子了?他确是那个懂你琴音的人。”
赛扎并没有像平时一般顺着娜依,她对着娜依反问着。
“这个……”
娜依一听到李亨,整颗心都冷了下来,这些日子来,她确实很想跟这个能听懂她琴音的男人好好相处,可是相处的日子越久,她越觉得李亨无趣,李亨确实对她很好,又很体贴,但娜依总是觉得这个温柔的王子身上少了一份血气,十分无聊。
“我瞧着您便是已经对那个姚铭笙动了情了。”
赛扎终于鼓足了勇气,向着娜依说。
娜伊听到赛扎的话,身体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她愣愣地想了一会,突然坐了起来,冲着赛扎高声说:“我才没有喜欢他,你若是偏说我看他不自在就是对他钟情,那好,我当下就约他出来,自自在在地见面,看你还有何话说。”
娜伊说完,有意无意地叹了声气,依她平日的习性,绝不会跟个侍女般见识,她冲着赛扎吼得这番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方才见了姚铭笙所表现出来的行为,让她自己也感到十分的怪异,不受控制的紧张,莫名其妙的脸红,简直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娜伊的心里像是装了个大石头,压得她简直快要窒息了。
“你去把前阵子父王送我的两匹白驹牵出来,今儿本公主心情不悦,刚好再和它们较量下。”
娜伊说着起了身,对着赛扎继续说:“替我更衣,再把我的鞭子拿来。”
“公主,那两匹畜生性子太烈,多次误伤到您,您还是不要再去管它们了。”
赛扎继续跪着,她拒绝得很果断,莫幸送给娜伊的两匹骏马,品质是极好的,但伴随而来狂野的性子也是极难驯服的,就算是武艺技术俱佳的娜伊公主,也拿它们没办法,屡屡驯服,屡屡失败,还被伤了好多次,以至于心疼女儿的莫幸恨得只想把那两匹马炖肉吃了。
“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公主的事情都要管,你以为我就你一个侍女么,来人,给本公主更衣!”
娜伊瞪了眼赛扎,冲着门外大喊着,话音一落,四个侍女弯着腰走了进来,待娜伊梳洗更衣后拿了鞭子准备出门之时,赛扎才无奈地起身,跟了出去。
此时的李亨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帐子里,与他对坐的姚铭笙确眉目轻松,喜气洋洋的样子。
“铭笙,小王身上是不是有奇怪的味道?”
李亨抬起胳膊,左右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又说:“为何公主见了我,总是离得特别远?”
姚铭笙看见李亨认真纠结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她轻声回答李亨:“殿下不必多虑,您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气味。”
“那一定就是公主讨厌我!”
李亨幽怨地看着姚铭笙,可怜巴巴的模样。
姚铭笙冲着李亨做了个苦瓜脸,她是想开口劝劝李亨不要放弃什么的,但是娜伊最近对李亨表达出的厌恶,连傻子都能看出来,而娜伊一直逼着跟李亨接触,估计就是为了她那个什么非知音不嫁的奇怪理论。姚铭笙有些后悔当日让李亨假扮自己去和娜伊相见,事实证明,这两人完全不合适,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承认自己是娜伊意淫了十六年的“真命天子”?然后呢?姚铭笙想不到这个假设带来的后果,也不敢去想,她看着李亨纠结的包子脸,就转了个话题,对着李亨说:
“殿下,您也不要过分悲观,您前些日子拜托公主将我的家书寄出,家父已经回信了。”
“是么,看看我,近来心思都在公主身上,都没有好好想想我们出逃的事情。”
李亨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语气却十分失落,在他心里面,如果娜伊真的喜欢他,那他宁可不要回去。
“我在家书中隐藏的‘安好,助离’的含义,家父已经领会到了,他此次的回信,说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家庭琐事,说家中没有准备好过年的存货,正在努力办置年货,又说住在南边的张大人看好我家后院的一块地,决定拆了我家墙围,将地抢去,我想了想家父的意思,应当是说朝廷还没想出搭救我们的方法,且如今又有南蛮入侵,让我们耐心等等吧。”
姚铭笙向着李亨解释姚威德写信来的含义,其实心中还有一个事情,说得是姚子轩希望姚威德购买一头麒麟,而姚威德觉得麒麟乃不祥之物,断然拒绝,这个意思更加明显,虽然朝中大臣都在劝着玄宗将李亨救回去,可玄宗对那个梦依然耿耿于怀,并不同意让李亨回来,这才是他们出逃最大的困难,姚铭笙怕李亨伤心,就将这个事情隐瞒了下来,她只是更加同情眼前这个苦逼的王爷,玄宗讨厌他,娜伊也讨厌他,不知道为什么,姚铭笙竟然想起了那个在家里同样不受待见的妹妹姚繁花。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等等吧。”
李亨听完姚铭笙的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铭笙可以趁此机会,调查下这边的部署,利用这个方式传给家父,也可为朝廷做些贡献。”
姚铭笙说。
“如此甚好。”
李亨继续失落着。
此时,帐子外边传来一阵嘈杂,两人急忙起身走了出去,看着一堆侍卫侍女操着突厥语焦急地呼唤着,向着一个方向奔跑。
“这是在做什么,我们的军队打进来了么?”
李亨诧异地观望着,若是他在皇宫看见这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一定会以为是皇城被占领了。
姚铭笙眼疾手快,抓了个正在奔跑的侍卫,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恭祝……麻……死啦……“
这个侍卫说着崩溃的汉语,急得一脸红。
“什么?死了?谁死了?”
姚铭笙抓着侍卫胳膊的手突然收紧,将侍卫拽到身边高声问着,这侍卫被她掐得哇哇直叫,他口中乱叫的突厥语姚铭笙是一句也不明白,姚铭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会突厥语,她似乎是明白娜伊出事了,心顿时提了起来,扔了侍卫甩了李亨,大步跟着大部队一起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