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珍和金成则相对而坐,桌子中间是一碗咸菜豆腐汤,两人扒拉着碗里的饭,谁都没有去动那碗汤。隔壁的欢声笑语不时传到两人耳朵里,听了怪不舒服的。吴玉珍起身,关了门。
金成则说:“大白天的关门干什么?”
吴玉珍说:“太阳光太刺眼了。”
“文辉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吴玉珍叹气:“能有什么消息,所有医生说的都差不多,怀上的几率不大,但好好调养,还是有希望的。这两年,挣的一点钱,全都送到医院里头了,可她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怎么办啊?”
金成则说:“这能怪谁?要不是你儿子没轻没重,那个孩子现在都能走路了。”
“谁说不是!可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啊,而且孩子也不想啊,谁知道这一脚就踢在了肚子上,就一脚孩子就没了呢?我觉得还是她身体太弱了的缘故,我怀文辉那会儿,整天下地干活,上山砍柴,不注意的时候摔一跤是正常的,不是一直好好的?她自从怀了后,我真的像供祖宗一样供着她,她说要喝奶粉,我托了人从城里买了来,结果却……”
吴玉珍想到那个未出生的孙子,声音哽咽了:“你说咱家这是造的什么孽?”
金成则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只希望能碰到一个高明的大夫,早点怀上一个,咱们也好抱上孙子。出门的时候说一个星期就回来的,这都第八天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吴玉珍说:“估计啊,又回娘家去了。每次回来都是先回娘家,在她爹娘面前哭一哭,让儿子挨一顿骂,她解了气,这才回来。”
关着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条缝,吴玉珍还以为儿子和儿媳妇回来了,扭头一看,门缝里钻进一个小人。
“唯一啊,你怎么来了?”吴玉珍过去抱起唯一,“你外婆是不是乐得都把你给忘了?你说盖了一幢房子,就不管你这个外孙女了,将来有了亲孙女,你可怎么办哦?吃饭了吗?”
唯一摇了摇头。
吴玉珍说:“吴奶奶家可没你外婆家的饭菜好,只有咸菜豆腐,要吃吗?”
唯一点了点头。
吴玉珍去厨房,拿了一只碗,盛了一点饭,然后浇了一点豆腐汤,夹了两块豆腐在碗里,端给了唯一:“少吃一点,等一下去你外婆家吃好吃的。”
唯一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饭送进自己嘴里,由于饭太多,一半漏在外面。
吴玉珍拿袖子给孩子擦着嘴:“天一半地一半,将来肯定是个乱花钱的丫头!”
门被推开大半,金文辉先走了进来:“大白天的,关着门干什么?”
吴玉珍起身,接过儿子手里的旅行袋,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金文辉说:“和以前的医生说得差不多,开了一点药,先吃了再说吧。”
王凤萍一脚跨进大门,脸上阴云密布,眼睛像机关枪一样扫了屋里每人一眼,如果真能射出子弹,肯定无人生还。
吴玉珍陪着笑脸:“累了吧,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不知道你们今天回来,我和你爸把昨天的饭热了热。我这就淘米做饭去。”
金文辉说:“不用了妈,我们在清泉吃过了。”
果然先去了清泉,吴玉珍觉得自己简直料事如神。
金文辉蹲在唯一身边,逗唯一:“唯一,把你的饭给我吃一口怎么样?”
说着张大了嘴巴,凑到唯一的小勺子边上。
唯一舀了一点饭,送到金文辉嘴里。金文辉咀嚼着嘴里的饭,笑眯眯地摸着孩子的头:“唯一真乖!”
王凤萍看得恼火,恨恨说道:“杀了自己的孩子,去疼别人的孩子,也真够二百五的!”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算轻,相信在这个屋里有耳朵的都能听到。可没有人理她。她觉得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看着屋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可恨。她一步跨到唯一面前,打掉了她面前的碗。
唯一看到自己的饭碗掉到了地上,还碎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金文辉起身,怒视着王凤萍:“你这是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你去清泉镇还有小渔村问问,你和我到底谁是神经病?不对,你连神经病都不如,神经病都不会杀了自己儿子!”
吴玉珍劝道:“凤萍啊,过去是事情就不要提了。咱们好好看医生,会有孩子的。”
王凤萍怒道:“对你们来说是过去的事情了,是可以不提了。可是我办不到,现在不能怀孕的是我!整天当药罐喝各种药的人也是我!你们当然无所谓,媳妇不会生孩子,大不了离了,让你儿子再娶一个就是了。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人还会没有吗?你们不愁金家断了香火!可是我呢,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吴玉珍说:“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可从来没有动过要让文辉和你离婚的念头啊!咱有病治病,一家人一起扛着。这两年,我和你爸挣的钱,不都给你看病了吗?”
“你在说笑话吗?给我看病?我是得了什么病了吗?那是你儿子造的孽!”
外面传来邑小眉的声音:“唯一,唯一,你在哪儿,答应妈妈一声好吗?”
吴玉珍求着儿媳妇:“好孩子,别嚷嚷了好不好,让了听去了笑话。”
王凤萍说:“你儿子还会怕笑话吗?估计打算着在别人面前卖个可怜,正好和人鸳梦重温。要不怎么会对人家的孩子这么上心?”
邑小眉已经听到了唯一的哭声,只是听到王凤萍在屋子里嚷嚷,觉得就这样进去不太好,只得在门口喊:“吴婶儿,唯一在你那里吗?”
“在呢,在呢!”吴玉珍抱着唯一走到门口,把孩子给了邑小眉,“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碗打碎了,正哭呢!”
邑小眉一眼看到地上的狼藉,说道:“真不好意思,过一会儿我拿一只碗过来。”
吴玉珍说:“小眉,你这是在骂你吴婶吗?左右邻居这么多年,这点事都计较?”
邑小眉看金文辉夫妇都冷着脸,知道一家子肯定又吵架了,此时不宜久留,很识趣地抱起唯一,匆匆说了两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