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着邑家盖房子的是清泉镇的人,马老太挨打的事情第二天就传到了邑小眉耳朵里。邑小眉嫁到马家两年多,和公公接触接触的也不多。没分家那会儿,早上各自出门,晚上回家,公公吃了晚饭,基本就回房看电视睡觉了。分了家更不用说,一天到晚不照面是常有的事情。印象中,公公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对于家里的琐碎,甩手掌柜一个。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打老婆。告诉邑小眉这个消息的泥瓦匠和马大福一起做过事,他说马大福年轻的时候经常打老婆,现在年纪大了,才好一些了。
邑小眉弄不清这里的因果关系,想到马老太平日里的种种,觉得她的挨打也并非无辜,她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冯瑞英觉得这是女儿和她婆婆和好的大好机会,劝邑小眉回去看看马老太,这时候雪中送炭,马老太估计会记一辈子她的好。
邑小眉想到自己怀孕时和马老太短暂的和睦,生了女儿后她的翻脸无情,对自己能和马老太和平相处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
“我不回去。我觉得像现在这样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
冯瑞英要被女儿气死了:“她是你婆婆,你们整天这样话都不说一句,见了面跟陌生人一样,还说是很好?”
邑小眉说:“妈,我们家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婆婆这人和别人不一样的,你以为我现在回去嘘寒问暖她会开心?她只会觉得我是回去看她笑话的,只会更讨厌我。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比较好。”
冯瑞英说:“咱们家的泥瓦匠都是你们清泉镇的人,她挨打的事情整个清泉镇都传遍了。你想装作不知道,你婆婆会信吗?”
“信不信是她的事情,反正我不回去。”邑小眉铁了心不愿回去,“我和马巨源结婚这么久了,我从没见过我公公发脾气,那么沉默寡言的一个人,能把他逼得动了手,依我看我婆婆自找的。”
邑惊尘说:“你可不要说这种话,小心唇亡齿寒。我听说打老婆这种基因也是会遗传的,听说唯一奶奶年轻时经常挨打,姐夫耳闻目染,会不会认为男人打老婆是正常的?”
“不可能,你姐夫不是这样的人。”邑小眉维护着丈夫,“他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会和他爸一样?我们结婚这么久,他从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
“真的没动过?”邑惊尘看着姐姐。
邑小眉想起他们上次吵架,马巨源确实打了她一巴掌。她整颗心抽了一下,但仔细想想那天自己说的话确实很过分。
邑惊尘看姐姐的脸色发青,知道其中必有事情。
“姐,姐夫是不是对你动过手?”
“没有。”邑小眉觉得只此一次,而且自己也有责任,可以忽略。
邑惊尘说:“没有最好,如果有你可一定要说。男人打老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能姑息!”
冯瑞英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你这是什么话,盼着你姐夫打老婆是不是?”
“我不过是提醒姐姐。”
“你姐姐都说没有了,你非揪着不放干什么。”冯瑞英觉得儿子这种行为是挑拨离间,“两口子过日子有个磕磕绊绊是正常的,什么叫不能姑息?难不成因为他打了一次老婆,就和他离婚不成?你看看王凤萍,孩子都没了,医生都说她不能生了,日子不照样过?”
邑惊尘说:“妈,我发现你这人思想有问题,王凤萍这件事情根本是反面教材,你倒好,树立成正面典型了。”
“什么反面正面的,我只知道我们农村人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的。”冯瑞英瞪着儿子,“我看你就是和那个颜家那丫头呆久了,一点点事情就喜欢上纲上线的。”
邑惊尘一脸蒙:“这和颜溪有什么关系?”
邑小眉朝弟弟做了个鬼脸,轻声说道:“你以后少操心我的事情,多操心操心自己,还没过门,婆媳关系就如此紧张了。颜溪将来有的罪受喽!”
邑惊尘讨好地朝母亲大人一笑:“不可能,咱妈和你婆婆可不一样,是不是妈?”
冯瑞英可不喝他这一碗迷魂汤:“干活去!”
邑惊尘走到门口:“妈,明天我得走了,老呆在家里厂里人会有意见了。”
“明天就走?再过几天是你生日了,等过了生日再走吧。”冯瑞英想起已经两年没给儿子过生日了。
“一个平常的生日而已,不过也罢。”邑惊尘说。
对于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小渔村人而言,生日确实不是什么大日子。除了出生的满月酒,或者家里有老人过六十八十大寿,其他的生日是不存在的。能吃上一碗长寿面已经很不错了。
自从弟弟出生后,邑小眉就没过过生日,她都快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了。听见母亲提到弟弟的生日,不禁问道:“妈,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冯瑞英看着女儿,一时没想起来,过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农历十二月吧?”
邑小眉伤心极了,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十二月几号?”
冯瑞英说:“好像是初八,也许是初九。记得那天下雪来着,下了好大的雪。”
邑小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掉到了冰窟窿里:“所以我的生日是下雪天是吧?只要下雪就是我生日,不下雪就不是!”
“妈妈说得没错,是十二月初八。”邑惊尘赶紧说道。
邑小眉眼里已经起了一阵雾:“你怎么知道?从你出生后,我就没过过一天生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邑惊尘说:“你身份证上写着的,不信你拿身份证看。”
“身份证上记的是阳历生日,我们这边谁过阳历生日?一直都是农历生日!”邑小眉不依不饶,眼泪已经不听话地掉了下来。
邑惊尘柔声说道:“现在流行过阳历生日,等着瞧吧,将来都过阳历生日。就这么定了,今年十二月八号我来给你过生日。”
邑小眉看着弟弟,哭得更伤心了。
冯瑞英实在不明白,一个生日而已有什么好哭的,她从出生起就没过过一天生日,不也活到了现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