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完颜娄室南下攻略长安,实际上是一个烟幕弹。以长安城之破败,宋军之颓势,哪里需要堂堂陕西都统亲自出马。只需派一员大将,一支偏师,就足以轻取之。
完颜娄室亲自领兵出征,就是要给人以河中府金军全力出击的假象,而实际上他所率兵马,不过八猛安。
当完颜娄室高调出击京兆,以统帅身份吸引住建炎朝与天枢城的目光之时,其手下两大将,突捻与阿土罕,各率五猛安约八千人,从河津飞渡黄河。以二千骑为先锋,由突捻率领,急驰五百里,奔行至威胜军。当得知天诛军在团柏的防守依旧严密,无懈可击时,便转而攻击辽州。
由于金军出现得极为突然,驻守在辽州南面第一线的榆社城的第四‘混’成旅一部,遭到重创。一个‘混’成营四百余人,竟然死伤近百。但在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太原军校的训练成果了——这个被打残了的新兵‘混’成营,竟然没败逃,而是在各都士官的率领下,退到榆社城东南三十里外的古箕城,利用古城残存的防御设施,与敌周旋至夜,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次日,得到消息的旅长何元庆,率警卫骑兵都从辽州城火速来援。在距榆社十余里的石足岭山脚下,与金军一队警戒骑兵队遭遇。
堪称天诛军中“拼命三郎”的何元庆,二话不说,‘操’刀就上。身后百骑警卫。左手一柄鹰嘴铳,右手一把手弩。左右开弓,一个照面,就将这支金军先锋‘精’锐骑兵队干掉一大半。
如此生猛的军将与骑兵,这支金骑此前从未遇到过;而且如此凌厉的近距离‘射’杀,也令金骑措手不及。
不得不说,这山坳地形帮了天诛军的大忙——由于山路弯弯,视线受阻。要么就是隔重山,彼此不知。而一旦突然遭遇,双方的距离已在三、五十步之内。
如此近距离猝然遭遇,金军骑兵的远‘射’威力根本发挥不出来。刚排出一个最利于‘射’击的弧形阵,摘下骑弓,张弓搭箭,猛抬头——对方已冲近眼前……
三十步外,金军骑兵可以箭矢放倒一半警卫骑队;但三十步内。警卫骑队可以完虐金军骑兵。双方武器的‘性’质,决定了距离的不同,彼此杀伤效果也完全不同。
辽州地属太行山脉,为土石山区,境内群山环绕,河流。这样的地形。最宜中、短距离武器发挥,而不利于骑‘射’。金军先锋军骑兵队被歼,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何元庆逆袭,敌势稍挫,对箕城的围攻大为减弱。至夜。第四‘混’成旅步兵全部抵达。由于榆社多为山区地形,不利于骑兵作战。突捻眼见不能发挥骑兵优势。只得退出榆社城,陈兵于浊漳水西岸,等待后续步军抵达,再行攻伐。
榆社城一日夜间两度易手,但最终还是回到天诛军手中。
九月二十四,辽州进入全面警戒。五马旅陈兵东南的黄泽寨,严防磁州之敌;张锐也率领骑兵团与火枪营从武安撤回,两日之后,与旅长何元庆会师于榆社城。至此,第四‘混’成旅全旅官兵三千五百余人,全部聚齐。
九月二十七,第四‘混’成旅除留下一个‘混’成营守城,全旅开拔,行军至浊漳水东岸,安营扎寨。
榆社的地形是四面多山,中间多丘陵,只有浊漳水两岸,有一片狭长的平原地带。
金军骑兵固然是不利于山地作战,‘混’成旅也是一样——‘混’成旅的优势在于车阵歼敌,守城根本体现不了这优势,山地地形摆不开车阵,同样也发挥不出‘混’成旅的战斗力。因此,浊漳水两岸那片平原,就被敌我双方同时瞄中了。
于是,金军西岸陈兵,天诛军东岸扎营,中间只隔着一条宽不过二十丈的浊漳水,彼此虎视眈眈,隔河对峙。
九月二十八,金将阿土罕率八猛安步卒,出现在浊漳水西岸,金军十猛安八千大军(金军猛安人数多不足)聚齐。
同一天,天诛军主狄烈、一野副参谋长凌远、第七‘混’成旅旅长赵能,率中断抢收任务的第七‘混’成旅二千余人,也出现在浊漳水东岸。
第七‘混’成旅之所以只有二千余人,那是因为枪支供应不足,所以火枪兵营、工兵营、炮兵营、车夫杂役暂缺。全旅目前只有骑兵团、重甲长枪营,刀牌兵营、辎重兵营及医护都。
在辽州这样的地形,第七‘混’成旅目前的编成,倒是适合守城。所以第七‘混’成旅一到榆社,立即接手防御,让第四‘混’成旅的‘混’成营归建。而狄烈、凌远、赵能则率七旅的骑兵团,前往前线。
至此,天诛军总兵力六千;金军总兵力八千,对峙于浊漳水两岸。
不得不说,完颜娄室挑中了一个好时机。
辽州这个地方,从南向北,攻易守难;从西、北方向,则是易守难攻。按天诛军参谋部的筹划,最好就是退出辽州,把金军放进来,然后在马岭关一堵。在火枪加堡垒之下,金军纵有千军万马,也难以破关而入。如此可慢慢消耗金军兵员与粮秣,最终锐气大降,再适时发起总攻,一举将金军驱逐出辽州,恢复故土。
天诛军刚刚接手辽州不过两月,没有什么根基,撤出去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最大的问题在于,目下辽州还滞留着将近二十万北迁军民,尚未完全进入太原境内。天诛军一旦撤退,这些百姓军民怎么办?百姓与军队不同,军队是有组织的团体,无论进退,都可以做到迅速快捷。但百姓就不可能了,他们的效率会比军队慢十倍、二十倍……根本无法在短期内撤离。
所以,天诛军必须与金军在辽州、在榆社会战,寸步不能退。因为,他们的身后,是二十万满怀希冀、憧憬着天枢城美好新生活的河北百姓。为了这份信赖,天诛军六千将士,不惜血洒浊漳水。
两军对峙,说到底无非就是一个打字。
狄烈一入军营,立即招开军事会议,布署作战。以浊漳水东岸平原地形,摆开一个旅的车阵,倒没问题。以第四‘混’成旅为主力,结成车阵,以两大‘混’成旅骑兵团为辅攻,打防守反击,是天诛军各‘混’成旅的经典战术。
金军不是要攻辽州吗?那好,来吧,车阵随时恭候。
浊漳水横穿榆社全境百余里,但在金军与天诛军接触的这一河段,不过十里左右,再远就被群山阻隔。而在这十里长河上,只有一座木桥,目前这唯一的木桥,已被金军占领。金军对此桥防守甚严,就怕天诛军派人袭击毁桥。敦不知,天诛军上下,眼下就希望金军快快过桥来攻。就算金将此桥拱手‘交’出,天诛军也不会拆毁,只会好生保全。
奇怪的是,当天诛军严阵以待,静等金军进攻时,之前还气势汹汹,险些攻取榆社的金军,突然间萎了。除了不时派出小股骑兵,过河窥探、‘骚’扰之外,大部队基本上没动静。
正当狄烈等天诛军首脑,对金军此举纳闷不解之时,九月三十,河西金军营寨,在突捻、阿土罕的将旗之间,竖起了一杆九旆大纛,纯白的大纛正面绣着熊鹿图纹,中央是一串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女’真大字。
出身燕地,汉签军赞画出身的凌远,非但能说一口流利的‘女’真语,更识得完颜希尹东拼西凑‘弄’成的这‘女’真大字,远远望见,脱口惊呼:“元帅左监军、陕西都统完颜娄室?!”
原来如此!突捻、阿土罕,包括八千金军都在等,等着他们的统帅到来。
这一战,是天诛军主与金西路军统帅面对面的一场较量。
完颜娄室的确来了,身为金西路军事实上的统帅,统领关中与河东的最高军政长官,他知道,早晚要与天枢城一战。既然要战,那么迟不如早,被动不如主动。因此一入秋,到了传统金军作战最为活跃的时节,完颜娄室就开始行动了。
如果在两个月前,完颜娄室还真不知该朝哪个方向动手好。天诛军卡死的那几条入太原的路陉,自古都是险道关隘——祁县的团柏谷口、介休的雀鼠谷、石州的离石要塞、辽州的马岭关……这些要隘,几乎封杀了金西路军任何一个方向进攻的可能。
而天诛军防守之厉害,随着完颜宗辅的军报而名扬金军。虽然完颜娄室没与天诛军‘交’过手,却不难推导而知,如‘欲’闯那几道关隘,需要承受多大的损失。
完颜娄室一度将目光投向晋宁军,只有击破晋宁军,绕过离石要塞,才有可能打破天诛军这个太原铁围墙。但这样做,又极易腹背受敌,同时遭到晋宁军、折家军与天诛军三方夹击。
正当完颜娄室无比纠结之时,天诛军攻占辽州、北迁流民的消息传来,娄室当场大笑,他知道,机会来了。在完颜娄室看来,天诛军主动出击,从铁围墙里走出来,这就是一个大破绽。
先大张旗鼓南下攻长安,是为明修栈道;八千大军飞渡黄河,突袭辽州,是为暗渡陈仓。然后,突然从长安现身辽州,是为瞒天过海。
对这位还没照面,就连放出三招“三十六计”的金军名将,狄烈又将以怎样的行动,来“回馈”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