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用最快的速度,先声夺人拿下铁壁关寨,萧不鲁一反常态,首先投入使用的,就是拳头力量——三个谋克的契丹军。还有一谋克契丹军则作为总预备队,压在他手上。
另有四谋克汉签军,则集结在寨外。只等契丹前锋军攻破内寨墙,再全力压上。以犁庭扫穴之势,一举踏平铁壁关寨,一雪前耻……最好找到并活捉今日那支无耻的偷袭者,把他们全装进布袋,乱马践踏……
萧不鲁yy得正爽,突然看到大股契丹兵夺门而出,仿佛后面有无数妖魔鬼怪在追撵驱赶,轰然撞入正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来不及躲避的签军队伍里。
在战场上,一支整装齐列的军队最怕什么?自然就是前方自家的败兵溃卒冲撞本部。古代战场,许多大溃败往往都是因为这个缘故。好好的军队,被自家败兵一冲,恐慌漫延,阵脚大乱,不败也败了。眼下签军正遭遇这样的情况。
签军与契丹兵相比,本就是弱军。强军冲弱军,更是如洪水拍溃堤,一击既碎……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拦住……他们……”萧不鲁越说越无力,最后丧气地停止了无望的阻拦。山道窄仄,败卒如洪流,就连他的指挥本部,都被卷入其中,身不由己被裹挟而去。
萧不鲁此次攻击,也曾针对火枪做了一些防御准备,比如将全军的旁牌全部收集起来,交予攻寨的军兵。甚至连弓箭手都配备,真正做到人手一牌。可惜他还是严重低估了火枪的射程与威力。防御手段过于低级,更没想到还有比弹丸更致命的霹雳弹,结果,他就悲摧了……
这一次溃败,比起早间那一败,更为不堪。前次之败,是萧不鲁这个指挥官落胆先跑,然后是攻寨的金兵随之败退——这是个完全符合正规流程的败仗程序。在没有追兵衔尾追击的情况下。如果不是被猎兵都拦腰截击,狠狠地揍了一顿,萧不鲁本不应当败得如此之惨。
而这一次溃败,则是第一线的战兵崩溃,反卷本阵,然后裹着巨大的“乱流”,冲击指挥部。这样的溃败才是非正常的。也是极为危险的——危险不仅仅来自于本军自相践踏者众,更来自于守军随时可能的追击。
事实上,守军的追击已经开始了。
这个时代的战争,最大的伤亡,往往不是来自于正面拚杀,而是战败后无序的溃乱与敌军的追杀。
无论是张锐还是赵邦杰。当然都很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早间赵邦杰错失良机,已经懊恼无比,这一次,他与手下寨兵都憋足了劲。要双倍讨还回来。
而猎兵都甲乙两队士兵,则早已冲出寨去。或开枪射击,或投掷霹雳弹,五步杀一人,百尺不留命了。
在寨子正中央的望楼之上,眺望者已变成了信王赵榛。
本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古训,赵榛向来不会出现在战场的第二线。这一次之所以破例,一来是因为危险已过;二来是手下来报,那支猎兵都的杀敌效率太过惊人,武器可怕。这样的报告将还保留一点少年心性的赵榛弄得心痒痒,终于冒险出山一睹为快。
结果赵榛刚登上望楼,正好看到猎兵都战士好一阵霹雳流火,然后,金兵就崩溃了。
好可怕的武器!这是赵榛第一个念头。
来势汹汹的金兵就这样崩溃了?这是赵榛第二个念头。
不可与之匹敌!这是赵榛第三个念头。
一想到之前自己还想用三百人去缴这支猎兵的枪械,身披锦裘的赵榛,在大冷天都流出一串冷汗,后怕不已。
既不能以武力胁迫,又没法收为己用,或许,也只能按照对方的意思,先行撤退至平定了。否则那个张锐在未能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一怒拂袖而去。而金军再来上几次这样狂猛的攻势,届时,欲退而不可,欲逃而无门,就像自己那位被九哥尊为“钦宗”的大哥一样,困死东京……
这一番细想下来,赵榛的冷汗又流了一串,深悔自己之前怎么就迷了心窍,光想着手中的权力问题,忽视了性命悠关。虽然赵榛还没有后世那种健康是“1”,其余都是“0”的观念,但至少有一句朴素的古训,却是与此观念相通的,那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就在这一刻,赵榛做出了决断,先保住自己这个“青山”,待退到平定之后,再慢慢考虑“烧柴”的问题。相信到时候,凭自己这货真价实的皇子身份,在收拢人心方面,总要胜过那位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殿下”吧!
这时的赵榛,对自己这个皇子身份,还是很有挟珍自重的小得意。只是,若他得知在天枢城里,什么皇叔皇子一抓一大把,后宫皇女一装一箩筐,象他这样的,也只是向阿里巴巴的洞里,扔进一颗宝石而已,只怕肠子都要悔青。
当赵榛心念百转,抉择取舍之际。金军攻寨指挥萧不鲁却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越快、越远越好,否则不用等追兵赶上杀死,就会被乱兵挤压推倒踩踏成泥。他身旁已有好几个亲兵,为了护住他,脚步放慢了一点,就惨遭这般下场……
前方就是山道入口,只要冲到那里,就是开阔地带,再不用担心被自己人千百只脚踩过了……萧不鲁心情一松,性命保住,脑海里立即被接下来该如何交待犯难了。不用战后统计,他也知道这又是一次惨败,而且比早前那一战败得还要惨。这一次估计不等女真人找他的麻烦,顶头上司耶律铎就得要拿他开刀。这可如何是好?别到时乱军中苟全的性命,却要交待在自家的军帐中……
萧不鲁正陷入比赵榛还两难的抉择时,突然后脑一震,嗡地一声,失去了意识——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萧不鲁竟有隐隐的轻松——原来不用抉择的感觉,还真是好……
在萧不鲁身后护卫的亲兵眼中,主将的后脑被一发不知打哪来的弹丸贯穿,然后红的白的一齐流出,壮硕的身躯轰然倒地,随即被无数只脚踩踏过去……
萧不鲁其实被护卫得很好,而且他距离追杀最近的猎兵,都在一百五十步之外,正常情况下,本不应有意外。但所谓意外,本来就是不可以常情揣度的。造成萧不鲁意外的原因有二:一是他逃得仓惶,头盔掉落;二是好死不死,他中大奖般地“中”了一颗流弹!
天诛军的火枪有效射程,是八十步(一百米)左右,但最大射程,却超过一百八十步(二百四十米)。也就是说,猎兵都的战士,任意向前方开一枪,如果什么都没打中,弹丸会掉落到一百八十步之外的空地上,这就是所谓的流弹。但是如果有哪个倒霉蛋,正好处在这条弹丸经行的轨迹之上,那除了大叹命苦,绝不能怨政府。
萧不鲁就是这么一个倒霉摧的,所以,他悲剧了。当然,或者也算是一种解脱,以他这样的败军之将,很难逃脱得了严惩。在这一点上,金国与宋国处置截然不同,宋国的败军之将多不胜数,却从未有闻被军法处置的,顶多就是降职留用或解职待用,而这还不是军法,只能算是朝廷的处罚。
萧不鲁的惨死,并未影响到败军的军心士气——因为败军此时早已没有半点士气可言,这个时候,有没有指挥官都不会影响逃亡……
赵邦杰等寨兵,或许是从没打过这样痛快的追击战,狂喜之下,竟欲趁胜追击,衔尾攻击金军大本营。意欲攻营拔寨,一举破敌解围。但这样的冒进之举,却被张锐阻止了。
金军的营寨已全面警戒,吊桥拉起,鹿砦堵门,所有败逃的溃兵,根本没法进入营寨。有些活命心切的残兵,硬冲营寨,但没等越过一半壕沟,尽数被寨墙上的自家弓手射杀。目睹这一幕的残兵败卒,无不哀嚎四散,逃入四周的荒野中。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赵邦杰也清醒过来,金军营寨有备。以不足一千之军,进攻两千守寨金兵,尤其还随时可能被北大营的金兵包抄后路……这何止是冒进,简直是送死,真是昏了头。
于是猎兵与寨兵们见好就收,在缴获了耶律铎仓促逃走,来不及收拾的军帐处银碗绒毯等用具,喜气洋洋回山。
此次防守反击,非但击溃了金军自围寨以来的最大攻势,更联通了与朝天关寨的联系,使得五马山南北两寨再次连成一体,为全寨军民大转移创造了有利条件。更粉碎了金军短期内攻城破寨的意图,此战之后,耶律铎再无力发动大规模进攻。至于小规模骚扰,在猎兵都战士的枪口面前,那还不是送入嘴的菜?
一日两败,损兵上千,大将阵亡,尸骨无存。至此,耶律铎终于承认失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围住五马山寨,等待援兵,或者是新的继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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