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滚落的烟尘中,渐渐散去,逐渐清明了的场景却令众人呆愣住。
投掷出地火的元太子早已被掩埋在散碎的尘块烟土之下,口吐鲜血,失了所有的生机。
远离元煦一丈远处,两具身体交叠着,在战马的哀嚎中,众多看出了那个叠在上方的日渐伟岸的身躯是那位尊贵的秦王世子,而被秦世子死命地护在身下的墨影则是俊美无疆的驸马爷。
看到这样的场景,众人呆愣了,虽然当初那个有关驸马爷、世子爷和公主殿下的传闻有误,但是却也有几分真实,至少,现在在战场上的这两位是赤条条的情敌。
如此舍命相护的不是心爱之人,而是情敌?
趴在苏浅白身上的秦睿此刻披着白袍的背上被掩盖着层层的烟沙,一张掩在头盔下俊逸的脸此刻苍白着脸色,两眼紧闭昏迷着,而那同样毫无血色的嘴角处溢出赤红的血液则是染红了胸口的白色战甲。
被秦睿护在身下的苏浅白,呛了好几口烟气,一脸灰头土脸的容颜上有着那几滴显然的血滴,苏浅白艰难地撑起身子,虽然被秦睿护在身下,但是却仍是遭到了冲击的他,感受到了心口的堵塞。
直起身的苏浅白扶起满身是血的秦睿,将他平放在地上,翻身跪在秦睿的身侧。
“秦睿,秦睿……”满身尘沙的苏浅白蹙着深深的眉,轻拍着秦睿,语气中有些急促地喊着。
“咳咳……”在苏浅白锲而不舍地呼喊中,秦睿方才悠悠转醒,颤抖着浓密的眼帘,缓缓掀开眼皮,只是那眸子中的浑浊不清也昭示着这样的清醒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噗……咳咳……”秦睿的口中不断地溢出嫣红的血,好似源源不断地水流般,染红了雪白的盔甲,显得触目惊心。
看着这样的秦睿,苏浅白立刻抓起秦睿的右手,两指精准地搭在秦睿的手腕,把脉,却在摸清脉象之后,倏然沉默了,缓缓地将目光落到还在不断吐血的秦睿身上,头一次对着秦睿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五脏六腑俱废,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是无用。
苏浅白深深地看着秦睿,他有些不懂,为什么秦睿会在生死关头死命地护住他,他们本是情敌不是嘛?
“咳咳……如,如果你死了,那,那她又……又怎会存活?但是,如,如果我是为你而死……那么至少……至少在她心里……会为我留下……留下一片角落,哪怕,哪怕只是感激……咳咳……”似乎看出了苏浅白的不解,秦睿勾着唇角,艰难地诉说着。
听着秦睿断断续续的话语,苏浅白默然了,他未曾想过秦睿对汐儿的爱竟是如此深沉,在最后一个时刻都愿赌上自己的性命去乞求一个角落安存。
“呵呵……噗……”似乎想起了心中那个风华绝代的倩影,秦睿不由的痴笑出声,那个少时便烙印在心口上的倩影是他多年的追寻,可惜,命运弄人,他终究是寻不到心扉的依恋。
下一秒,秦睿从念想中回神过来,吐出最后一口心头血,却仍是艰难地抬起手,紧紧地攥着苏浅白的衣袖,浑浊的目光随渐渐地失了焦距却依旧努力地带着威慑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苏浅白,表达着他心中强烈的意念。
如果你敢负她!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面对这样无声地威慑,苏浅白的心口无法平静,他正着神色,尤为慎重地对着秦睿点了点头。
虽然他从来不屑于向任何人表达自己对汐儿的感情,他也没有兴趣到处张扬自己的情感,但是这一刻他却想对着这样一位痴情的男子作出他的承诺,这是属于男人之间的承诺。
在收到心中所愿之后的秦睿终于满意地合上了眼,原本紧攥着苏浅白衣袖的手也忽得松了下来。
看着终是逝去的秦睿,那张俊逸的脸上带着的温和的笑意,苏浅白的眼眸失了焦,微抿着薄唇,跪坐在秦睿的身侧,一时间成了木桩般,丝毫没有动静。
而此刻围着他们的将士们也都不敢出声,秦王世子居然……死了!
良久良久,待风沙又是吹起之际,划过苏浅白漠然的脸颊,吹起散在耳际的一缕发丝,苏浅白方才缓缓地回过神来,轻手地解了自己身上披着的墨色披风,盖在秦睿身上,而后弯着腰,将秦睿一把横抱起。
“安葬烈士,拖走元煦尸首,回城。”丢下言简意赅的话,在众将士的侧目而视中,苏浅白抱着秦睿的尸首骑上了马背,扯动着马缰,远远地离去了。
代郡城。
苏浅白托着秦睿的尸首,驾着马,从龙吟谷一步步地,操动着坐下的马儿迈着稳健地步伐回到了代郡城,他并没有选择回定北城,而是就近回了代郡城,因着他身边的秦睿需要安息。
“开城门!”城墙之上的守卫官远远地看到了举着“楚”的黑色旗帜的军队有序地靠近代郡城,当下命令守城小兵敞开了城门。
城门大开后,从中快步地移出两列戎装士兵,而城门大道中则是两道墨色身影驾着战马飞驰而出。
“末将曹爽,见过驸马爷。”
“末将赵子匡,见过驸马爷。”
一身戎装的曹爽和赵子匡齐齐下马,朝着率军踏马而归的苏浅白拱手行礼道。
十日前,他们就被楚汐颜下了令,在元军被折磨得精神失常之际,便率领着五千定北军,绕过陈仓城,穿山而过,偷袭守卫薄弱的代郡城,并驻守其中。
而三日前,苏浅白与秦睿一道率领着十万的定北军从定北城绕过陈仓城赶至代郡城,并埋伏在龙吟谷,这才有了之后与元煦交战的一幕,只是始料未及的是元煦竟留了一手,炸得他们措手不及。
苏浅白没有理会二人的问候,而是抱着秦睿的尸首下了马。
没有得到回应的两人抬首看着走向自己的苏浅白不由地愣住了,那个原本一身轻扬的驸马爷如今可谓是狼狈不堪。
凌乱的衣裳上满是尘土,仿佛经过一场恶战般,而那张素来整洁俊美的容颜上此刻也是灰头土脸,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只是远远望去似乎驸马爷的手中还横抱着一人?
随着苏浅白走得越来越近,方才看清他怀中之人究竟是何人之后的曹爽当下惊骇地失声喊道:“秦世子!”
“怎么会!”曹爽极不淡定地迈出一步,想要上前看清。
而赵子匡却及时拉住曹爽的手臂,阻止他继续发言,肃然着脸看着苏浅白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面前,丢下一句,“为世子操办后事。”便也擦着自己的臂膀而过,不留任何眼神。
听到了苏浅白的话,曹爽瞪大了眼,看着苏浅白离去的挺拔的背影,久久找不回自己的思绪,对于秦睿,且不说他与自己同为章赫的副将,虽然秦睿平日冷然,鲜少话语,但是却好歹也是一同上过战场的兄弟。
况且现在的秦睿还是秦王世子,是秦王的独子,就这么直挺挺地死在了战场上,这要如何向秦王交代啊,不会引起朝变吧!
任着耿直的曹爽胡思乱想着,而一侧显然内敛多了的赵子匡则是紧蹙的浓眉,扯着呆愣住的曹爽一同进了城。
代郡城,府衙处。
站在在大堂之中的苏浅白,换下了一身脏乱衣裳,显然梳洗过了的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出尘之气。
而原本空旷的大堂中摆着一方上好的楠木所制的墨色灵柩,灵柩的通体乌黑发亮,并没有雕刻着繁杂的章纹,可以除去那上好的材质,这方灵柩与寻常人家所有无异。
在没有盖上棺面的灵柩中则是躺着一位貌若潘安的白衣少年。
少年的眉宇间透着成熟与稚气,微扬的嘴角,安祥的睡容都彰显着他死前已无憾事的满足之感。
苏浅白负着手,静静地站在灵柩的一侧,凝眸地望着躺在灵柩之中的秦睿,久久不语,一派淡然之色,只是那始终敛眉的面容上却依旧紧绷着神色。
赵子匡踏步走进大堂之中,看着如此的苏浅白,沉默了片刻,还是拱手出声:“驸马,已遣斥候前去定北城知会公主殿下秦世子之事。”
“嗯。”苏浅白淡淡地应了一句,依旧背对着赵子匡的身子没有任何的移动。
赵子匡看着这样子的苏浅白,不由地皱眉,方才也从那些将士口中得知了一切,知晓这都是那个元太子所害,而秦世子则是为了保护驸马爷才不幸被地火炸死。
虽然怨不得驸马爷,但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况且死得并非常人,而是天潢贵胄,一王世,若是处理不得当,恐会引起兵变。这便也难怪驸马爷此刻会心绪复杂了。
“赵副将,遣使于陈仓城,告知元煦之事。”片刻,以为苏浅白就要这么站到天荒地老的赵子匡忽得耳畔响起了那冷然的声音。
快速回神过来的赵子匡立马俯身道了声是便退出去了大堂之内。
又恢复了宁静的大堂内,苏浅白依旧是站在灵柩一侧,他深深地看着秦睿失了生机的俊颜,深邃的眸子划过无法忽视的深意。
不论如何,该做的事情还是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