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营处。
主营帐内。
元熙半拥着薄被,倚靠在床头,乌黑的发垂落在肩侧,温润的眸子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烛光地照射下投下一小片剪影,素手握着一卷书籍,兴致盎然地细细品味着书中的内容。
空旷的房间内,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只有偶尔烛芯烧灼地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安逸的环境倒是让元熙的心情更加惬意。
“殿下,元营被袭。”突然房内从某个暗处的角落传来略显低沉的声音,声线虽然被压低,但是并不妨碍元熙听清。
闻言,元熙捻着书页的手停了一下,眸光落在书页上那个端正的“楚”字,沉寂了片刻,不急不慢地开口:“情势如何?”
“至少七十位身手极佳的黑衣人接近元营。”
“嗯。”元熙沉默了片刻,随即停下的手重新动了起来,捻起书页,翻开新的一张,连眉梢都未曾动过,薄唇轻启,散漫随意地开口:“不必阻拦。”
“是。”
话音刚落,空气中的流动又平稳了下来,烛光的照耀中,只剩下一抹悠闲温书的黑影。
不知翻了多久的书,看了多少生硬的字体,主营帐外便传来了滔天的喊叫声。
“着火了!”
“袭营!袭营!”
“敌军入侵!”
耳旁听着如此糟乱的声音,被打扰了的元熙不但没有蹙眉,反而扬起了薄唇,素手合上书页,心中对于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场景轻笑了两声。
半夜袭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这个楚汐颜倒是会玩啊,就是不知道自己的那个蠢蛋一般的大皇兄能不能招架得住了。
元熙放下书卷,躺下了身,盖上薄被,又重新装回了她那个病怏怏的二殿下。
主营帐外。
不知是今晚的风向刚好还是老天作怪,原本就不小的火势在东风的助长之下,越演愈烈,火势蔓延地一时间难以控制。
“太子殿下!”
沉睡中的元煦被滔天的喊叫声惊醒,连忙推开小妾,匆匆地穿上衣袍,跑出营帐,却被营帐外的火光冲天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
偌大的空地上,三万多个营帐几乎被大火吞噬了,熊熊的火焰在东风的助长之下,更加肆虐地张扬着,如热浪般滚烫的温度驱散了午夜里的点点寒意。
“什么……什么情况!”元煦扯过一旁匆匆赶来的胡青山,面色铁青地吼道:“本太子问怎么会这样!”
“我……我不知道……”胡青山显然被这样的场景给吓傻了,任由元煦扯着他的衣领,一脸不知所措。
“不知道不知道!没用的东西!滚!给本太子滚!”元煦一把松开胡青山的衣裳交领,将他丢到地上,抬脚狠狠地踹了一脚,然后朝着身后的几位士兵大吼:“全部给本太子去灭火!去啊!护不住粮草你们都得死!”
在火光冲天的映射下,元煦赤红着眸子,手里扯过一把长枪,毫无章法地乱挥着,赶着这群酒囊饭袋,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
三十万大军的营帐就这么烧起来,烧坏普通的营帐是小,若是烧坏了存有粮草的营帐,那可就不是可以简单处理的事了。
兵马未至,粮草先行,可见行军打仗中粮草是多么的重要,若是没有粮草,战马和将士吃什么,吃不饱那么又谈何行军打仗。
元煦虽不聪颖却也不是蠢到家,自然明白这样的道理,三十万大军可都靠这粮草存活,元军的战线拉得如此长,本就不适合长期征战,若是此刻粮草烧没了,那这仗也就不战而败了。
森林深处,比起山脚下的兵荒马乱,这里倒显得十分寂静,而站在光亮处的两抹窈窕的黑影,也如看戏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边这群闹戏的人们。
“呵,真有趣!”祁云初一把扯掉蒙在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原本绝美的容颜,眉梢高扬,看着山下火光滔天的场景,面容上浮现着轻笑,让人觉得着实的嚣张。
站在祁云初身侧的琉影也同样地解下脸上的面巾,呼吸了一口良好的空气,虽然琉影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是看着手忙脚乱的元军,不可否认的事心底确实是蛮痛快的。
“丑时了,回去歇息,明晚再来。”祁云初抬手往薄唇处掩了掩,打了个哈欠,看了眼也转身的琉影,足尖一点,便也飞身离去。
要趁着天还没亮,回去补个好眠,然后明晚再过来看戏,琉影也是这般想着,便跟上祁云初的身形,飞身而去。
而热闹非凡的元营这边。
经过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扑火,滔天的大火总算被控制住了,可是即便灭了火,却也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该烧毁的不剩一星半点。
经过两个时辰的大举灭火,原本夜半的天际也透出了微亮的光芒,依着微弱的光线,没有黑夜的障碍,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整个军营的惨状。
原本光秃的黄土地上扎满着错落有致的营帐包,如今绝大部分都被烧成了灰,严重的只剩下灰渣,稍好一点还留个支架,更好一点的还有大面积的屋顶。
一眼望去,仿佛在泛黄的画卷上勾勒上重重一笔墨色的走痕。而作为主营帐和主将们的营帐却是安然无损,损失的皆是士兵们的下等营帐和粮仓。
元煦赤着眸子,满脸怒容地看着已然成了废墟的元营,三万多的营帐远远望去,竟然只剩下一堆废料。
“太子殿下,营帐只剩下了三千顶,粮草也被烧掉四分之一,人员没有损伤。”一位刚统计完此次火灾的损失的戎装小将踏步上前,痛心疾首地说道。
“你说什么!”元煦怒吼着,盛怒的眸子里带着杀人的气势,虽然心中有了计较,但是咋一听结果,还是接受不能的元煦立时便对着众人发怒。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被人袭营了都不知道,扑火都不会吗?”元煦恼怒地朝着那个戎装小将抬腿就是一脚,带上了十成的脚力,硬生生地将人踹飞了出去,倒地不起。
众人面对这样盛怒的元煦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纷纷低头隐匿着自己的气息,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这祖宗的怒火给殃及到。
发泄了一通的元煦气得胸膛起伏,狠戾的眸光看着满地废墟的元营,才气煞地转身回了营帐。
天际逐渐发亮,一夜未眠,被折腾的身心疲惫的元营现如今呈现着一片惨淡凄凉之景。
元煦营帐内。
元煦仍旧铁青着脸,端坐在主案前,看着面前站成两侧的将军们,虽然明显地分成两派,但是面对元营被袭这样共同的大事,恩怨派别就必须要先放在一旁,一致共御外敌。
“太子殿下,楚军偷袭我营,着实可恶,不知殿下有何良策?”某位将士开口拱手问道,有着几分讨好之意。
“哼!良策?三十万大军竟无人发觉有外敌入袭,你们当真是废物了吗?”元煦一想到元营的惨状,又是愤怒地一掌拍在案面上,怒吼道。
“叱……”面对元煦的怒火,营帐内的气氛一时间僵硬下来,让人都不敢出声,而此时不知是谁发了一声似嘲讽的鼻息声。
“太子殿下,代帅第一日就遭逢此事,真当是流年不利啊。”一向耿直不懂得绕弯的胡渣将军居然能够说出这样嘲讽性十足的话,倒是让黑袍大将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被公然梗塞了的元煦将视线落到胡渣将军身上,一张俊脸跟个锅底般铁青,带着危险的目光直视着那个一脸无谓的胡渣将军。
看到元煦几欲发火的神色,胡青山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开口:“太子殿下,如今营帐被毁,不若先撤兵。”
“哼!撤兵,本太子绝不做逃兵!”元煦斜睨了一眼胡青山,冷冷地开口。
“太子殿下……”胡青山还想开口劝解着。
如今营帐夜半被袭,难保白日里楚军会趁着我们安营扎寨之际偷袭,有这样的可能性倒不如直接退兵回到陈仓城,依着城池的庇佑以求安稳。
“住口!我大元三十万大军岂会怕了一个女人!”元煦“腾”得一声站起身来,一挥衣袖,负手而立,不容置疑地开口,“重建营帐,加强防备!”
“是。”胡青山看到如此固执自大的元煦,也无计可施,唯有地遵从元煦的吩咐,谁让人家才是太子殿下呢。
黑袍大将看着这样决断的元煦蹙了蹙眉,刚毅的脸庞带着不知名的情绪,虽有疑虑却也并没有说些什么,和胡渣将军一同齐齐告退走了出来。
营帐外。
胡渣将军拉着黑袍大将的手,小声的神秘兮兮地问道:“老黑,这二殿下可有何指示?”
听着胡渣将军的提问,黑袍大将蹙了蹙眉,开口:“何以此问?”
“二殿下天资聪颖,想必对于此事早有主张,你脑子好,二殿下肯定交代过你,你就和我说说,我保证不说出去。”胡渣将军一脸期待地看着黑袍大将。
“哈哈,老胡啊,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所以刚才才对太子殿下这么嚣张。”黑袍大将抚了抚下巴蓄着的黝黑的胡须,意味深长地看着胡渣将军。
“那可不,不然我怎么敢对那个小心眼的太子殿下如此。”胡渣将军有着几分得意地说道,他虽然一直看不起太子殿下,但是那人却是正统的储君,若是要自己死也不是不可,所以他即便是忍气吞声也断不会这样公然的去讽刺元煦。
“真可惜,想法不错,可是二殿下并没有什么指示,所以你小心那个心胸狭隘的太子殿下报复吧。”黑袍大将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呆愣住的胡渣将军,然后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诶,老黑老黑,你可要帮帮我啊。”胡渣将军看着远远离去的黑袍大将,才从刚才他的话中回神过来,吓白了脸,急急地追上他的脚步,在后着急地喊着。
“我帮不了你。”黑袍大将迈着官步,悠闲地说道。
“不成,这可是兄弟的身家性命啊。”
“帮不了。”
“……”
主营帐内。
整个元营,从子夜到此,被折腾的身心疲惫的同时,也当属这位装病躺在主营帐的床榻上呼呼大睡的二皇子殿下最为轻松。
一觉至天明,元熙睡得可谓是相当的舒适,柔软的床榻上,元熙才堪堪睡醒,睡眼惺忪的模样呈现着一副好不惬意的姿态,伸出修长的手臂半撑起身子,泼墨的长发从肩后垂落,英眸流转间,渐渐转为清明。
单手掩住削薄的唇瓣,元熙打了个哈欠,抬眸看到某个角落的暗影,带着初醒时慵懒的语调开口,“何事?”
“启禀二殿下,昨日元营被袭,火势烧毁了大半多的营帐,粮仓也同时被毁。”暗处传来略显低哑的嗓音。
闻言,元熙挑了挑好看的眉梢,有些讶异这楚汐颜竟然如此狠心,一把火烧了大半的元营,还毁了粮仓。
还好这人还不至于烧了自己待的主营帐,不然要如今昏迷不醒的二殿下如何逃脱?难不成诈尸?
想到昨晚被烧的营帐,那个一夜未睡的元煦此刻肯定是焦头烂额,怒气冲天地处理这事。突然间,元熙倒有些同情这个有勇无谋的大皇兄了,他怎会是那个腹黑女人的对手,也不知道这场对戏,他要被楚汐颜如何戏弄了。
不过,烧粮仓?元熙还真有些心疼了,这可是元国的粮草,虽然军队不完全是自己,还有些是元煦的军队,但是粮草却是实实在在的,如果都给楚汐颜烧光了,那可是一大笔损失。
“看着点粮仓,其余的不必阻拦。”元熙按按眉心,略显忧愁,她知道这楚汐颜可不是个会为自己考虑,特意留下粮仓的人,所以也只能靠自己了护着点了,希望降到最低的损失吧。
沉思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元熙有些嘲讽地开口,“还要记得那个医术上佳的军医得好生照看,莫要怠慢了。”
虽然知道她与元煦本就不死不休,水火不容,但是没想到元煦竟然如此急不可耐,想借此机会对自己下手。
“是。”话音刚落,暗处的黑影便又隐匿消失了。
元熙在床榻上坐了片刻,感受到精神气全凝聚起来之后,便也掀开薄被,翻身下了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