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傅以涵漫无目的地走在宫中青色光滑的石子铺成的小路上,身边只跟着贴身伺候的宫女水墨和丹青。
赐婚后的这几日,她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也没用任何的反抗,就好像被赐婚的不是她一样。
但是傅以涵心中还是格外的敏感的,只要是宫中的任何风吹草动,自己都会心中不宁,要一问到底。
有一个神色匆匆的小太监从前面的小路上走过,水墨眼尖,一眼便认出了他。
“公主,那不是跟在四皇子身边伺候的太监吗?看他行色匆匆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傅以涵宫里的人并不知道傅以风驻扎在尚书府的事情,看那小太监的神色分明就是有急事的样子。
当下傅以涵给丹青一个眼神,丹青微微点头嗖的一声飞不见,马上就追上那个小太监。
再说那小太监正有急事要向皇后汇报,突然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由于惯性眼看就要撞在那人的身上,却被那人粗鲁的一把掀翻在地,心中恼怒,从地上爬起来正要骂人,就看见一个宫女侧身,安宁公主正向他走来,赶忙跪下行礼。
“奴才参见公主,公主千岁。”
小太监神色紧张,不知是走路累的还是吓得,竟从脸上流下汗来。
傅以涵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皇后居住的正阳宫方向,这小太监正是往正阳宫的方向去没错。
“你不在四哥的身边伺候,神色匆匆地可有什么急事?”
小太监眼睛转了转,挤出一丝笑对傅以涵说道:
“公主说笑了,奴才能有什么急事,只是今天闲来无事,四皇子殿下那里也不需要奴才伺候,去找皇后娘娘宫里的同乡耍耍罢了。”
傅以涵微笑,就知道他在撒谎,他越要隐瞒,就说明真的有事。
“你最好实话实说,你是知道的,冒犯公主,可是死罪。”
“公主赎罪,奴才怎敢冒犯公主”说着便将头向地上磕去。
“你是否冒犯公主,当然是公主……说了算。”
那太监本就不擅长撒谎,如今听了傅以涵的话更是吓得一哆嗦,因为傅以涵说的是实话,哪怕是随便的一个蹩脚的借口,自己的命就没了。
权衡利弊,与其说还要不断地撒谎,不如全盘托出,反正公主早晚会知道,恐怕整个京城只有公主还不知道。
“回公主的话,四皇子殿下命奴才进宫禀报皇后娘娘,兵部尚书长子祈愿……病危,四……四皇子也无能为力。”
什么?祈愿病危,这颗定时炸弹终于还是爆炸了吗,自己又要害人了吗?此刻傅以涵的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深深地自责,她就知道是这样,两世的煞气岂是他能轻易改变的。
身边的水墨丹青也是愣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担忧的看向身边的公主,生怕她有什么意外,果然,又陷入了深深地愧疚当中。
傅以涵深吸一口气,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或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自己必须知道现在的状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浓浓的不容拒绝。
小太监暗暗咬牙,把事情交代清楚。
听完,傅以涵转身往皇帝的正安殿大步走去,表情平静如水,内心却汹涌澎湃。
原来,从赐婚第二日起四哥就住在尚书府上,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然而却唯独瞒着自己,今日祈愿突然全身无力,身体衰竭呈现油尽灯枯之象。
就连医术如此之高的四哥都无可奈何,就像前三位驸马那样无可奈何,所以派人尽快回宫禀报。
只是病危,她要去求父皇尽快的解除婚约,或许祈愿还有救。
正安殿内。
傅以涵闯进去看见自己的父皇正坐在龙椅上深思,那平时锋利的总是穿透人内心的双眼无焦距的盯着远方。
傅明桦听见声响回过神来,看见闯进来的小女儿,挥挥手屏退那些正在阻拦傅以涵的内侍们,祈愿病危,刚才已经有人来禀报过了。
在皇上的注视下傅以涵跪下,内心被深深地自责占据,微微有些激动。
“父皇,请您收回成命解除儿臣与祈愿的婚约……他就快死了。”
“是他自己要求娶你的,并不是朕强他所难,如今,即便是他要死了,也不能退婚。如若如此随便,那我皇家的威严何在,傅氏公主岂是他想娶就娶,想退就退的。”
皇上一如既往的威严,带着一丝怒意。
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父皇,这就是皇家,为了皇家的威严即便损失几条人命也是理所当然的,她还是无法脱离现代的思维,人命在她的眼里还是相当珍贵的。
“父皇,就算他平安无事,儿臣也不会嫁与他的,他就像死去的前几个人那样,都是父皇和母后为我做的决定,并非我所爱,我傅氏儿女一向都是婚姻自主的,可他们却是父皇强加给我的,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情,也不可能幸福。”
说到此,傅以涵不禁悲从中来,眼中溢满了泪水,却又倔强的不让它们掉下来。
“不论最后你是否下嫁与他,朕都不可能退婚,他即便是死了,也要带着准驸马的殊荣。”
皇上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父皇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如果在祈愿病危之际朕下旨退婚的话,那岂不是默认了民间说你命煞克夫的传言,到时候他们会怎样说你。朕是在保护你。”
皇上的话傅以涵怎会不懂。
“父皇,只是退婚而已,到时候百姓只会说您是位善良仁德的好君王,祈愿是祁家独子,祈尚书更会对您感恩戴德,忠心不二。至于我……父皇更是不必担心,传言虽说我命中带煞克夫,却也说有龙气的皇族之人便可压制,我相信这只是因为我的姻缘还未到而已。”
“朕不屑他的感恩戴德,朕自诩是一位体恤百姓,规避硝烟的好君主,朕只是希望我傅氏子孙安宁而已。”可是却注定了无法安宁。
傅以涵一愣,是啊,自己不但害死了好几条人命,而且还搅得傅氏不得安宁,成为天下的笑柄。只是显然她会错了她父皇的意。
“父皇,都是因为我才使得傅氏不得安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祈愿是无辜的,儿臣已经害死三条人命了,不想再作孽了,请父皇下旨退婚吧。”
说到最后重重地叩首,早已是满脸的泪痕。
皇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是有深深地无奈,又好似下了重大的决心。
“朕最后问你一遍,你当真要退婚,”
“是,儿臣已经决定了,还请父皇成全。”又是重重地叩首。
皇上深思,看来祈愿这步棋还是失败了,他必须尽早的做决定。
“要朕退婚也可以,除非你答应朕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父皇请说。”
“你大哥的婚礼上会有别国使者前来朝贺,朕会放出你选驸马的消息,相信会有很多皇子想与我国联姻,各国适龄的皇子都会前来,朕会在其中选出一位与你成婚,你可答应。”
傅以涵一愣,父皇要用她与别国联姻,她从未想过一向疼爱她的父皇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是以向自己开条件的方式提出来,完全不容拒绝,这还是那个从小把自己抱在怀里疼爱的父皇吗。
还是说,他首先是一位皇帝,其次才是自己的父亲,是悲伤,是失望,自己又一次被父亲抛弃了,被自己以为爱自己的父亲抛弃了,就像前一世的那个男人一样,用她来换取自己的权利。
倔强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但是她还是依旧倔强着。
“好……我答应。请皇上即刻下旨。”
是皇上,而不再是父皇。
傅明桦心中一痛,面上确实平静依旧。
“朕会即刻下旨。”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也没有什么好多做停留的了。
“儿臣告退。”只有恭顺声音便是一片清冷。
尚书府内,祈宏一声激动地“谢皇上隆恩”,全家五十余口人恭敬地叩首,那传旨的太监傲慢的看了众人一眼,便带着身边的随从回宫复旨去了,祈尚书的庙堂生涯基本上是结束了。
起身,扶起身边憔悴的夫人,轻轻地舒了口气,用自己的平步青云能换儿子一命,也是值得的。
二人相携前往祈愿的卧室,仅仅是不惑的年纪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入室便看见四皇子傅以风正坐在窗前为祈愿诊脉,而此刻的祈愿仍旧是紧闭着双眼,如同睡着了一般。
尚书夫人看见躺在床上的儿子眼泪又落了下来,祈宏亦是伤痛的,早知如此,即便当初他以死相逼,也不会答应他向皇上求娶公主的,尚书夫人此刻心中是恨透了安宁公主的。
傅以风眉头一皱,抬眼紧紧地盯住祈愿,俊朗的脸颊紧绷着,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尚书和夫人紧忙走到床边,紧张的盯着傅以风和自己的儿子。
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只见祈愿眼珠动了动,这是这几天来从未出现的症状,尚书夫人握紧祁宏的手,一脸期盼的看着床上的人。
果然,下一刻祈愿微微睁开了眼睛,傅以风皱眉更胜,整个过程中他的双指一直搭在祈愿的脉上,感受着他的变化。
结合以往的经验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但又不能确定,起身转向祈宏,“他已经无大碍了。”
只留下这简单的一句话,便大步走出去,有些事情他必须去证实自己的猜测。
傅以风一走,尚书夫人马上扑倒床上,再也不顾什么礼仪,望着睁开眼一直看着床顶发呆的祈愿,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滚落下来,
“我的儿啊,,你终于醒过来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活啊”
祈宏也是望着床上的人一阵关心,又担心自己的夫人哭坏了身子。
可是床上的人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睁开眼呆呆的望着床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