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茹气得哭倒在地上。她为了能和苏白一起,舍却了一切颜面,却换来这么个结果。这让她如何面对卢云,如何面对祝青,如何面对其他人?
忽然听到一声水响,她立即擦干眼泪,警觉的站了起来,用灵识搜寻了一边,却什么都没有。远处巍峨的山脉在沉沉夜色下看起来仿佛是一只沉睡的怪兽,让她心底渐渐生出一股寒意。
许颜真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湖里居然有螃蟹!那螃蟹半夜起来散步,发现有个肉盾挡住去路,便恶从胆边生想练练腕力,便牢牢一爪钳住了对方的屁股。许颜真吃痛得险些惊叫起来,可偏偏她一动就让冯茹发觉。好在墨玉指环能帮她掩盖气息,当下只眼泪汪汪的在心底祈求:“大姐,赶紧走吧。求你了,55555……”
冯茹只觉得这里寂静得可怕,成簇的紫竹林里传来夜风呼啸的尖锐声响。她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的冲着苏白离开的方向追去。
许颜真待她离开后,才咬着唇,一把拧下那只可恶的小螃蟹。她**的游到岸边,取出朱雀令放在手里一握,顿时浑身水渍以极快的速度蒸发出去,片刻之后便浑身清爽。这是自炼丹以来发觉这块令牌的奇妙之处。许颜真原本还计划着等到秋天,请车前子吃一次火锅,答谢他对自己的教导之恩。车前子教会了她许多东西,从辨识草药开始、处理炮制手法、培植技巧、育苗经验……最重要的是,他虽然脾气又凶又古怪,还是个老酒鬼,对她却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倾囊相授。即使她从未真心真意开口喊过他一声师傅。
许颜真轻叹一声。再过两个月,就是太白山神农谷的宗师考核。就是为了车前子,她也要好好努力才行。许颜真心底的小宇宙刚刚爆发,忽然背后被人一把拦腰扑倒。
只听一个欢快的声音叫道:“阿真,阿真,真是你!”
许颜真唬得毛发倒竖,结结巴巴道:“林……林镜?”
那少年手腕处换了一根淡红的百结绳,长长的流苏从宽大的袖口滑落,越发显得他身形纤长,弱不禁风。
许颜真这回真受到了惊吓,她恨不得把那只螃蟹召唤回来在掐自己一下。林镜怎么被放出来了,他不应该是面若金纸倒在合欢宗再也起不来吗?
林镜见她面色发白,不由蹲下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阿真,见到我不高兴吗?”
许颜真呐呐道:“怎,怎么会?可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太一门啊!”
林镜竟似极为感动,将许颜真的手拖起来放在脸颊上蹭了蹭,欢喜道:“阿真,你这是担心我吗?”他紧紧抓着许颜真的手不放开,这才飞快的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原来秃鹫老怪一出关便发现合欢宗四大殿主只剩下陈蓬莱这个光杆司令。陈蓬莱早有准备,他一脸悲痛的将万鬼宗惨遭践踏,邵无稽求救,林镜年少气盛请战,刘贺战死,林镜失踪等真真假假的消息颠三倒四的转述给了秃鹫老怪。他见秃鹫老怪怒发冲冠,望向自己的眼色如刀,顿时一颤抖跪在地上,又开始长篇赘述的表述功劳。譬如自己坐镇合欢宗,力挽狂澜才镇住人心;譬如自己一得知失忆后的林镜出现在天宝阁,便匆忙去寻找。谁知林镜却为了许颜真冲撞了天道真人……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林镜救了回来,镇在自己最宝贵的法宝护心玉里。许颜真自林镜受伤后自责不已,整日以泪洗面,甚至主动请缨前往太一门盗取长生剑。他陈蓬莱身为宗主,本该斥责这种幼稚的无理取闹,可林镜伤势一日重似一日。无奈之下,便派遣了自己最得意最有潜力的弟子梁若姿从旁辅助,一齐远赴太一门。
陈蓬莱早在送走许梁二人时便埋下了伏笔,他这一番说辞,把每个人都安排得恰到好处,自信无论是许颜真还是梁若姿都不会主动反驳。就算秃鹫老怪想找人问也找不到对象,只勉强瞪了他一眼,道:“本座的金孙若有什么事,老子第一个拿你祭奠!”
陈蓬莱连连磕头称是,心中已放下太半。
那林镜身在护心玉里,五官六识关闭,与外界完全隔绝,每日都在做生死挣扎。忽然有一日得到一股强大的助力,竟然迫使逆天修炼之法重新运转,这几个月过去了,不但稳固了他的金丹,更让他迅速进阶金丹中期。
可自林镜醒来之后,每天都吵着要见阿真。他虽然不记得秃鹫老怪,却对那股救他于生死的熟悉灵识极有好感。秃鹫老怪自他出生后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被他亲手关闭五官六识的孩子,也会这般血脉相连的与自己亲昵。他心头一软,连训斥都舍不得,哪里再肯让林镜重赴险境?便狠心强行关了他禁闭,让他静心养伤修炼。而自己则因抢救林镜过度,耗费了数百年灵力而元气大伤,只得再闭关回去。
秃鹫老怪一闭关,合欢宗还有谁能关得住林镜?林镜用幻术迷惑了每日送灵药的弟子,假借他的手破去禁制。而自己则一出来就直奔太一门。陈蓬莱一看秃鹫老怪闭关,就知道坏了。
林镜在他手里丢得掉一次,便能丢得掉第二次。他拼死堵住门口就不让林镜过去,可林镜这小子不识好歹,一发飙便要与他开打。陈蓬莱哪里敢打伤他,当下只能好言相劝道:“你的阿真为了你向我立下心魔之誓,若是不盗取长生剑绝不回来。那太一门可是正道第一宗门,自古只有抢破头进太一门的,没听说过争先恐后叛出的。可见对方必然有性命相关的禁制。你这般轻率把她带走,反而会害了她。”他魔道宗门里连灵童都是用抢的,为了防止弟子叛变,大多都会采用药物或者禁制进行约束。这般想当然的妖魔化太一门,反而让双方都觉得极有道理。
林镜想了想,便收手道:“你说的很是。”一想到许颜真会为了自己立下心魔之誓,他心中更是甜蜜,恨不得插了翅膀就立刻飞过去。
陈蓬莱大喜,继续循循劝诱道:“所以你就好好在这里养伤,等伤养好了,我再送你几样厉害的法宝,让你自由出入太一门,这样便时常可以见她了。毕竟你现在还受着伤,以你现在的水平只怕还驾驭不了它们。两情若在久长时,又何必朝朝暮暮?”
这句话貌似还是太一门初代门主的成名作。不得不承认,太一门不愧是正道之首,从成立之初便人才济济。那初代门主在以贱入道之前,还身兼大文豪、发明家、军火商、大将军、短短十年统一纵横山脉十数个小国,美貌姬妾无数。最后得了仙人一枚灵丹,成立太一门。此时他引用这句至尊名言,便是想将林镜拖住。等秃鹫老怪出关,便是林镜想去找菩提老祖单挑,也不关他什么事了。
谁知林镜听了,沉思片刻,点头道:“还有厉害的法宝……很好。”
接着陈蓬莱就糊里糊涂把合欢宗宗主才有的钥匙交给他。等到他清醒过来,林镜早已把合欢宗历代珍藏的宝库卷了个大半,连他自己的私库也惨遭洗劫。
他娘的,这小王八蛋!
陈蓬莱恨得捶胸顿足,可转念一想,林镜下手这么狠,秃鹫老怪出关后非但不会责罚他,没准还会有补贴,便卯足了心思开始盘算怎么把自己弄得再惨一点。
林镜在许颜真身上种过禁制,很快便能察觉她人在何处。而作为极为珍稀罕有的高阶幻修,他混进太一门简直轻而易举。陈蓬莱倒是没有说谎,合欢宗宗门宝库里有一只白玉指环,与许颜真手里的墨玉指环原本是一对,都是收敛修为的特殊上品符宝。以他现在的水平借助白玉指环,只要不遇上化神期老祖,谁都无法将他的伪装识破。
而只有受过他禁制的人才能看到他的真容。是以许颜真一眼便能认出他是林镜。可在其他人眼里,他不过是个眉目普通的低级弟子罢了。
许颜真此时心里是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不用担心随时被连累挂掉,悲的是从此这个死变态就像牛皮糖一样缠在自己身边。她也尝试过向他隐晦的表达自己渴望解除身上禁制的美好意愿,却被对方一口拒绝。林镜握住她的手,道:“放心吧阿真,这辈子我与你都生死不离。”
许颜真气得只想拿头撞墙。谁要和你生死不离!她也想过既然性命无忧,自己赶紧就和林镜一块离开太一门,免得夜长梦多。可谁知对方却死活不肯走。只在偶尔梦呓时喃喃道:“我一定帮你盗取长生剑。”许颜真当初被陈蓬莱逼着发了心魔之誓,她自己是深受马列主义教导的无神论者,从不相信这些狗屁誓言会当真应验。可真听到这些话,心里却五味陈杂,不知是何滋味。
林镜虽然能自由出入太一门,但总归让她不放心。她自己可以低调小心,可这家伙性格难以捉摸,许多行为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理解。当下只能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套太一门的男弟子服与腰牌,一并交给林镜。她利用嫡传的便利私下里核对过腰牌,发觉那腰牌的主人本身便出自紫竹峰,名簿里登记的紫竹峰代号为益母。她不由恶意的揣测,对方是否因为是在无法忍受被人“益母益母”的叫唤而叛出师门。那人因为名字实在不堪入目,便极少在众人跟前露面,直至最后无声无息的落草为寇。这倒方便了林镜,让他的眼生变得不难理解。
许颜真反复叮嘱他小心保管。此处究竟不比合欢宗,还是小心为妙。
林镜一脸感动得将许颜真紧紧抱住,在她颈项背后蹭了蹭,又亲了她头发一口,低叫道:“阿真,你对我真好。”
许颜真满头黑线,她对这种亲昵的举动极为烦恼。更怕他到处乱走生事,便软硬兼施将他留在辰字园。闲暇时便如同车前子那样从开始教起,让他帮自己搭理辰字园。
林镜只要与许颜真独处,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他天资聪颖,学得很快,这般日复一日下来,连鹿茸都与他相熟了。
许颜真原本将他留在辰字园守园,可每次都毫无例外的发现他跑到自己身边,赶也赶不走。有时候觉睡了一半,一转身她便发现少年伏在床边悄悄的睡着了。长长翘翘的眼睫微微颤动,仿佛自己一动便会警觉的张开。若是一见她醒了,便必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道:“阿真,要不要喝水?”
许颜真无奈之下,便索性在屋子外面给他搭了一个卧铺,让他睡在那里守门。林镜一听便自动理解成为保护阿真不受侵扰,便大声道:“放心吧,我决不让一只苍蝇飞进来。”
许颜真暗自吁了口气。有了林镜这尊门神在外,她也可以放心的使用扣扣农场。自她成为嫡传之后,为了冲击宗师大比,姚乾给她开了许多后门,包括金丹以下辅助灵药的材料和紫竹峰地火室的无限量使用。有时候连青鸾峰的药师炼丹等着药材急用时,经常会被紫竹峰的弟子反驳道:“急什么,半夏师姐还没用呢。”因此,往往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又树了无数敌人。甚至有人通过卢云去给姚乾打小报告。姚乾得知后则怪眼一瞪:“若是你青鸾峰的上品地火也永久对我们半夏开放,老子紫竹峰的灵药便随便你捡!”
卢云气了个半死,上品地火何其珍贵,她怎肯拿出来让许颜真这个“敌对”使用?再者,冯茹的事也搅得她心烦。苏白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一口拒绝后就出任务去了,怎么也找不到人。李道先一看情况不妙,立刻改口说苏白的事,自己做不了主,也不方便打扰菩提子他老人家。冯茹失意之下,整日失魂落魄,看得她又心疼又生气。祝青则自从被当面拒绝后,整个人都明显的浮躁了许多,废丹率也越来越高。这些她且都先忍着。可是年底门派大比马上就要到了,还有一年一度的太一门围猎,筑基丹作为发放奖励,到时候必然供不应求。她青鸾峰完成不了任务,自己便要负起责任。可恨紫竹峰居然在这个时候给她克扣药材。这一肚子火转来转去,最后都迁怒到了许颜真身上。那个该死的小姑娘,若是没有她,自己哪里会陷入今天这个僵局里?
此时许颜真却沉着异常。她得知苏白这尊大神早早离开太一门出任务,心里便放下一块大石头。林镜打理辰字园干得比她还出色,甚至兴致勃勃的开始学习培植珍稀的幻花幻草。
她心境平和,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炼气期的几种低级丹药都炼制得极为纯熟。而靠着大量的丹药灌入,许颜真很快就进入了炼气九层。
尽管自己一直使用紫竹峰的下品地火,阿肯的大小还是老样子,却明显在外面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并且已经开始能进食了。这小肥鸟尤其喜欢使用烈火十字花的果实,搞得扣扣农场从早到晚都运转不断。它虽然贪吃,却在御火方面是个恪尽职守的严师。许颜真手法一旦出错,手背便会挨它一啄。每啄一次,就会留下一个小小的烫伤痕迹,弄得林镜几次都怀疑阿真被人虐待,偷偷跟着她一路到了丹房,守在外面才肯放心。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了。临到出发前三日,许颜真被叫到姚乾跟前聆听师嘱。姚乾看了她几眼,破天荒叹了口气道:“按理说,以你现在的水平,去太白山是有些牵强。老夫这几日也在反复思量,总觉得是当初确实有些浮躁了。一听那老娘们……咳咳,一听她口出狂言,就忍不住击掌立誓。总之你去试练一下也好,不要有负担。反正今年大比,咱们也没赢。但至少把那婆娘好好气了一番,今天鹿茸还跟我说青鸾峰上愁云惨淡,哈哈哈哈……”
鹿茸忽然在他背后大声咳嗽一声,姚乾才勉强打住,继续摸了胡子,正色道:“老夫这次喊你来主要是告诉你,神农谷的宗师考核,每次的重点都不一样。有的时候是偏向基础,有的时候是猎奇,不亚于咱们太一门的入门测试。听说你就是入门测试历练上来的,对这一点应该很有体会。不过丹道测试,其最终目的始终是发掘可将丹道发扬光大的奇才。这点你完全可以胜任,无需担心。若是在过不了也不要紧,只要让祝青那小子也过不了就行了。哪,老夫这里有一枚醉金丹,化在水里,便是神仙也起不来……”
枸杞满面无奈,低声叫道:“师傅!”
姚乾老脸微红,这才悻悻的收手,哼哼道:“总之,该怎么做不需要本座教你了。你且去吧。”
许颜真满头黑线的叩谢,一面慢慢退出姚王堂。只听里面此起彼伏的吵道:“师傅,你怎么可以每次都这样!”
“就是,万一被发现了,卢师伯岂不是恨死小师妹了?”
“嚷嚷什么?半夏若是赢了,你卢师伯就不恨她了?我这是在帮她,你们俩个毛都没长齐的懂个屁!女人心,海底针哪……”
……
就在这么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许颜真哭笑不得的上路了。她花了好多功夫才让林镜答应肯乖乖的留在辰字园继续打理草药,只说去去就回。并且太白山上无关人员不许进入,便是他跟去了也没用。更何况自己的心血都在辰字园里,若是无人打理,可就被糟蹋了。
鹿茸和枸杞两个黑着眼圈送她上路,一面各自偷偷从袖子里塞给她一瓶丹药。这个说:“要是姓祝的害你,你就吃了这个清明丹,我亲手炼的,可解开一切迷药。”
那个说:“要是你想害别人,就把我这个喂他吃了,保证比醉金丹还好使。别不信,你鹿茸师哥上当好多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