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已迎来了丝丝的春意,而北方却正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节。
孔雀儿行走在冰砖大道上,不由得紧了紧衣裳。她修为还没有到寒暑不侵的境界。
行走在路上的学宫弟子,尤其是女弟子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这也太小了吧?”
“嘻嘻嘻——我十四岁就比她大了。”
“嘘——小点声儿,她是天宫来的!”
“师姐,你见多识广,南方的姑娘都只有这么点大吗?”
“那倒不至于,南方也有好大木瓜……不过总体而言,还是比不上咱们的。”
她们讨论的,自然不是年龄,也不是个头。
孔雀儿听在耳,痛在心,她双臂抱胸,加快了脚步。
半个时辰后,孔雀儿从不秋左阁中退了出来,面色戚戚。
何来千秋根本不理会她所讲的妖兽暴动之事,只是一味地顾左右而言他。比如什么孔林身体可好,凤仪身体可好,荀方身体可好……
孔雀儿一再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之后,何来千秋才一甩大袖,答应派出两名弟子去看看情况。
孔雀儿见何来千秋一副摆明了不依的样子,心里又是急是忧。因为帮手越少,白钰便越危险。
她心知在此处再呆多久也是自讨没趣,不如去其他地方想想办法,当即告辞了。
不过,当她从不秋左阁出来后,又有了其他想法。
“这位师姐,不知贵学宫的薛吟霜薛仙子如今身在何处?”她冲为自己领路的学工弟子问道。
这位女弟子停住脚步,转身上下打量了孔雀儿一番,心里想起某些传言来。
她轻叹一气,说道:“薛师妹她因伤了同门,被祭酒禁闭在明月崖上思过呢!”
孔雀儿大吃一惊,她虽与薛吟霜有“夺夫之仇”,但也不得不承认薛吟霜是一个体静气淑,端庄垂仪的女子,决不会轻易动火,更何况是同门!
于是她忙追问道:“师姐,其中可有缘由?”
那女弟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本来此事不该对人说起。但……我听说你与白公子关系匪浅,告诉你也无妨。当日,外界传来白公子与青丘王姬有了子嗣的消息。我们大家为了照顾薛师妹的情绪,都没有提起。偏偏只有那位同门……他管不住自己的嘴!薛师妹听到风声,一气之下,便把他的舌头给割了!”
孔雀儿听罢,心中五味杂陈。她既怨薛吟霜抢走了她的白钰,又由衷地钦佩她的刚烈。
“那么师姐,不知明月崖在何处?”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月崖上,目之所见只有枯寂的风雪,和与惨白的天空几乎融为一体的远山。
薛吟霜盘膝而坐,手按五弦。琴,是她藏在灵犀佩中带进来的。
她正弹奏的曲子名为《寒山操》,是她这几日编排出来的。琴声悄怆幽邃,好似泣诉,但传不出几尺便被呼啸的风雪撕碎、咽下。
“铮——”五弦齐划,琴作变徵之音。曲调陡然变得慷慨悲凉起来,如美人将死之绝笔。
素手玉指如珠落银盆,上下翻飞。风雪越来越急,琴声也越转越促。
浩渺的天与山之间,唯有一缕琴声激昂。
“嘎嘣——”就在情绪累积到顶峰即将爆发之际,琴弦竟齐齐断裂!
狂风偃旗息鼓,雪也变得悠闲,如柳絮般飘荡。
薛吟霜睁开眸子,接住了在悬浮身前的铜镜。
这是柳生守静送她的玲珑慧镜,让她在困惑时可以观照自身,扪心自问。
可是无论她如何去看,镜中始终是一片模糊,如同缭绕着迷雾。
她轻叹一气,收起了慧镜。身后,传来了踩雪之声。
“顾盼,你来了。正好,下次你帮我带几根弦吧!”薛吟霜笑着转身,却对上了孔雀儿那情绪复杂的眸子。
“你是孔雀儿?”薛吟霜怔了怔。
“嗯。”孔雀儿轻轻点了点头,“苦了你了。”她光是上山便觉得寒冰刺骨,而薛吟霜却早已在此困居数月。
“谢谢你。”薛吟霜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道谢,等着孔雀儿来打破这十分尴尬的沉默氛围。
“小钰他还活着,他也不是魔,他和金鳞王姬也是清白的……”
“我知道,我相信他。”薛吟霜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下,孔雀儿却没有注意到。
一瞬间,孔雀儿觉得胸中郁气升腾,几要爆炸,她有太多的叱问。你为什么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说?你不是她的妻子吗,为什么不去找他?
但真正说出口时,只剩下了淡淡的一个“哦”字。
“我来……是想告诉你。半个月之后南疆可能会有大变故发生,事关整个神州。小钰会尽力去阻止,我也会去。”
“琴弦……我会转告给顾盼师姐的……”
孔雀儿身子开始哆嗦,她要离开了。
“我希望……这次……你可以站在他这边……”
薛吟霜微微失神。
原来在你们眼里,我一直都不是他那边的么?
孔雀儿早已走远。
慧镜从袖中飞出悬在她身前。这一次,她在镜中看到了自己冷峻的眸子。
清冷的剑光拔地而起,直冲天宇。笼罩在明月崖上万年不散的凄云第一次被撕裂。
同时被撕裂的,还有淡蓝色的结界。
粗壮的光柱之中,一个白衣女子缓缓飞升。她的目光端庄而肃穆,遥遥地眺望向南方。
在悲绝的远山之中,他们即将重逢。
中州城,朝乾山。百里长亭上已经有些早起的草木绽起了花儿。
白钰摘下一朵淡蓝色的小花,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
今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按荀方的习惯,再过半个时辰,就该踱到这儿来了。
果然,不多时后,一个倒背双手的身影踩着方步便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白钰四下张望一番,而后一个箭步冲到荀方面前,深深地一揖。
“不肖弟子,见过荀夫子。”
荀方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身影吓了一跳。等到白钰摘下斗笠,他才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他做贼似的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个混小子,跑这来干什么!”他低声骂了一句,就要去揪白钰耳朵。当他瞥见白钰木质的左手时,手顿时僵在空中。
“臭小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快说,说完赶紧走吧!等风头过了,你再回来!到时候大家一起想法子!”
白钰心里一暖,但却轻轻摇头,又将南疆妖兽可能暴动之事细细说了一遍。他没有提到司马氏,只说在青丘逆王的操控下,妖兽有集结北上之势。孔雀儿那里,他也是如此叮嘱的。
荀方越听眉头越紧。
“你身上可以巫祝学宫祭酒的信物?”
“这……”
“此事事关重大,开不得半点玩笑!”荀方盯着白钰,严肃地说道。
“弟子绝无半句虚言!”
“好!我会派百名精通法术的博士和十五位夫子以拜学的名义前往巫祝学宫。无事最好,若真有什么变故,也能帮上一帮”
白钰一揖到底:“弟子敬谢荀夫子!”精通法术的博士,在整个学宫也没有多少。能挑出一百名来,已是大大超出了白钰的预料。
“对了,弟子还有一事相问。不知……师父和凤姨……现在身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