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一声,琉璃不得不抬头招呼道:“哎,雷公子你还不把这酒疯子带回去么”
雷恒正于舱顶箕坐,身边放着一只玉壶,一盘切得菲薄的烟熏驴肉,一盘酥得金黄的豌豆。【记住我们的网址www.dashubao.cc手机版m.dashubao.cc】他是美食爱好者,又有洁癖,注定不能玩越怀远那种潇洒。
他拈了一颗豌豆,抿了一口小酒,慢条斯理吐出两个字:“没事。”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刚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越怀远一步踉跄朝船舷扑去,力道之猛,转瞬就将娇弱的小堇扯了过去,又在撞到船舷前猛然回身,双臂张开,恰好把小姑娘抱这个正着。
“呀”小堇只叫了一声,就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她倒是很羞怯地想挣出来,无奈越怀远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等到怀中是女子时就变得双臂如铁了。
“恩人,敢问芳名”他俯身相询,热乎乎的酒气直吹到小堇雪白的颈窝里。
“奴,奴家姓田。”
“名字”
“小堇”
“那么,是田边的一朵小紫花呢,还是甜甜的一朵小野花”说着,越怀远就埋下头来,在少女发间深深一嗅,半晌才把人放开。
“我姓越,名怀远。明日愿与姑娘同登扇子岩,不知可否赏脸”
小堇全身颤栗,小脸通红,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回答:“你要先问过姑姑。”
不等越怀远大笑出声,她就拾起滑落在地上的帔子,慌慌张张朝船尾跑去了。
“咋看她步步生莲去了,小腰肢款摆妖娆,最难消临去秋波那一转,叫咱猛可里骨蚀魂销”越怀远喜滋滋哼唱起来,那把从不离身的撒金折扇不知何时又变了出来,正摇得潇洒自如。
“登徒子”琉璃暗哼一声,正要走开。忽然听到又一阵歌声,却不是越怀远所唱的那种淫词艳曲。似月光洒落,又似水气升腾,分明听得是一个女声,却又飘渺得教人无从追寻那歌者是高在云端,还是深藏水底。
船上众人似乎都被着悠悠歌声所吸引,一时屏时敛气,于是歌声越发得清晰起来,琉璃渐渐就听清楚了那些词句。
哭一声不得见
哭一声不得团圆
哭一声藕儿断了丝连牵
郎唉,你抛我去后无悬念
怎知我命如桃花随水转
怎知我魂似风筝断了线
呀,荡悠悠飞上了奈何天
这歌词幽怨,分明是女子埋怨负心人又自怜飘零。唱歌的女声更是娇软如棉,听在人耳中好不可怜。
越怀远最是怜香惜玉,听了这样哀婉动人的歌,以折扇击掌连连叹道:“新莺乳燕,不过如此。一曲已足动人,不知见了美人玉面,又是何等”
“福王就不怕是只女鬼吗”琉璃忍不住抢白一句。
她刚说完,就瞧见秦刀搂着林宝槎匆匆走过来。夜里风凉,秦宝槎仅着单衣襦裙,面色已冻得有些发白,人更是偎在秦刀怀中。
越怀远眼神突变,笑吟吟跨出一步:“月白风清如此夜,林姑娘怎么就要早早安歇了”
琉璃在旁不由暗笑,宝槎姐姐已出阁数月,越怀远也好,雷长垣也好,仍然坚持称她为林姑娘,而不是秦夫人,不知是为着自己的面子,还是不愿给秦刀面子,更可能两者皆有。
林宝槎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还未及说话,秦刀已经代为回答道:“夜来风急,内子身体还虚,受不得凉寒,恕不少陪了。”
“阿宝,怎么又赤脚乱跑了。”越怀远柔声责备道。
红色的石榴裙下微露的玉白双足,正是女子妩媚中透出的那一点天真。这原本是除去丈夫就不应有人瞧见的旖旎风光,如今不但被越怀远看了个饱,更被他无可奈何又无比宠溺地念叨起来。琉璃在旁边看着,几乎就要产生错觉了。也难怪秦刀面色一冷,将手臂在林宝槎腰上一收:“我抱你回屋。”
“且慢”越怀远打定注意要惹做丈夫的讨厌,“如此良夜又有如此清歌,辜负了岂不可惜还请秦公子去取件夹衣,再取来金丝软毯。我与阿宝在这里等你。”
秦刀正要翻脸,林宝槎已先笑道:“福王素知音律,可听出这唱的是否是巴东民谣”
琉璃注意到,她声音有些微颤,笑容也很勉强。
越怀远摇摇头:“巴人好勇斗狠,情歌也多爽利,不似这般缠绵哀怨。”他又凝神听了一会儿,说,“曲调听着倒像宁波一带的采莲调。”
被秦刀楼住的双肩明显一颤。林宝槎突然挣出丈夫的怀抱,厉声大叫起来:“阿鲤,鳜头,老鸹叔”
林老鸹和几个水手闻声赶来。在他们印象中,小龙女面对风浪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几曾有过这样大惊失色的样子。想不到林宝槎吩咐他们的,却是立刻去搜寻唱歌的人。
林老鸹到底是老江湖,侧耳听了听就笑道:“不必搜船,唱歌的女子就在江上。”
说着他走到船舷边,探头朝船身下黝黑的江面看去。
“姑娘请看。”他指着阴影说,“那里有盏船灯。”
琉璃跟着林宝槎一起向船下张望,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光点贴着宝船船腹,随着水波缓缓飘移过来。
“这一定是川江上的渔家女。”林老鸹说,“否则哪来这样好的水性”
林宝槎没有说话,两眼牢牢盯住那个黑影,忽然迸发出一声叹息:“是她,一定是她”
“宝槎,我抱你回屋安歇”秦刀走上来,环住她的肩膀就要带她离开。
林宝槎再次挣脱他的怀抱,双手紧紧抓住船舷。她看了一阵,忽然大笑起来:
“藕儿断了丝连牵,她是在怨你这把刀斩得不够利落呢。”
“宝槎”秦刀难得的变了脸色,却拗不过妻子,只能叹息着将她用入在怀中。
他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直到那个光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后在他们眼皮底下停住。
“好久不见了,林姐姐。”
音如银铃的少女立在柳叶舟上,双手抓着一根长篙。白纸糊的灯笼在不远处轻轻晃动着,照出一张微黑的瓜子脸和俏丽的杏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