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在她身后。他这样地唤着她。
“行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努力逼回眼里的泪。雪瑶并不回头。“后会无期。”
上了囚车。她纵使张牙舞爪。也成了困兽。何况。她从來都学艺不精。能力永远赶不上野心。
街角巷口。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只渴望温暖如家;
唐门庭院。那个纯情霸道的女贼盗。立志寻父慰母。欣羡富贵荣华;
王府高堂。那个刁蛮自傲的正宫妃。期冀执子之手。握紧一世权柄;
皇宫内廷。那个攻于谋算的嫡公主。发誓手刃仇敌。确保高贵此生;
沙场围城。那个嗜血好杀的总元帅。觊觎的。已是半壁江山。
而现在。她只是个囚犯。一无所有的囚犯。
昨嫌紫蟒长。今日锁枷扛。
这就是她的下场。贪得无厌的下场。
深秋暮冬。朔风一日寒过一日。仍着一袭单衣的她。卧坐在囚车上。本就沒有处理的伤口。在枷锁寒风摧残下。愈发严重。透出紫红的冻痕。任凭寒风打透衣襟。手脚冰凉麻木。她只静静看着周围闪过的一切。
从扬州到洛阳。虽说秋意肃杀。却也是一番别样离情。如果沒有大街小巷那些向她扔石子的所谓良民。她一定好好欣赏这难得的一路风光。
南楚公主谋反的奇闻大概已经家喻户晓。一条条街道上。即便官兵开路。两侧百姓也无不翘首观望。她把头埋得很深。只给这些好事之徒留下招魂长发。迎风柔舞。饶是如此。那些人还是会骂她。“妖女”“贱人”之类。
木枷前的双手。抱拳。握在一起。不为取暖。只想压住心里的屈辱。
对。她不是好人。不够善良。也不会宽容。从來。她想的。是自己。是活得更好。
难道就因为这样。十九哥后悔救过她。慕容谦想杀了她。而她寻了十几年的父皇。恐怕也不会管她。
真的是她错了吗。
昂首。天无言。
已经万念俱灰了吧。
可她。还不想就这样背着一个千古骂名。地下难安。
山水迢迢。不长不短的千里。如此难熬。十一月。只初冬时节。竟也能飘起雪花。细细密密。如丝如梦。点点飞落。滴在身上。融成一颗泪。伴着欲凝未凝的血。相合流。
遥遥一望。终于看到洛阳宫门。峥嵘阔丽。繁华如旧。然。物是人非。她。可还有高高在上的资本。
从囚车上下來。双腿冻得麻木。戴着沉重的枷锁。几乎迈不开步子。
“磨蹭什么。还不快走。”身后的差役显然沒有耐心。照着小腿就是一脚。天寒地冻。又是沉重的木枷锁链。加上九节锁留下的伤口。她豁然摔在地上。
薄薄一层雪。茫茫尽是冰。膝盖抵在青砖上。凄痛刺骨。
“走啊。装什么金枝玉叶。真以为自己是谁。”谩骂声响于耳畔。穿着官穴的金足踢踏背上。这些差役早已欺凌惯了犯人。当然不会顾忌她只是一个受了伤的弱女子。拳脚相加。拖拉着她前行。
身体的伤痛可以麻木。心灵的羞辱。又怎能容忍。
只是。不能忍。不愿忍。又如何。
战场上。她逃跑了;慕容谦的刀下。她躲过了;现在死。只能留下永世屈辱。
她是南楚公主。流着高贵血脉的公主。她绝不甘心如此。
连滚带爬。她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到了宫狱门口。
所谓宫狱。专门负责审理皇门女眷。因设在宫中。所以得名。
抬眼望时。“严正宫”三字。朱红色泽。巍然挺立。
呵。严正。严明正直。严整正规。心里轻叹一声。如此二字。鲜红的颜色。怕是用鲜血染成的吧。
“走啊。看什么看。”身后又是一脚。
一个趔趄。她跪在石阶上。雪的颜色也变成了红。果然。是她的膝盖破了。寒冰的感觉麻醉着疼痛。她不哭。她不能哭。她不需要哭。狠狠抓了一把雪。她挣扎着起身。一步一步。踏入前方的未知地狱。
进到殿内。终于去掉了木枷。可惜她的手上还带着铁链。不然。即使虚弱的身子。她也要这些人赔命。
差役们走了。正殿里是一些老嬷嬷。看见她进來。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凶神恶煞。“等什么呢。还不换衣服。”其中一人扔出一套女子囚衣给她。粗衣麻布。暗黄的颜色。透着淡淡的血腥和霉味。
犹豫了一下。雪瑶决定换。毕竟。还是自己身上这件血污更重些。众嬷嬷凶戾目光的扫视中。一件件衣衫落下。玲珑妙曼。白皙瘦削的肌体暴露于外。膝上。腿上。背上。还有臂上的伤。或殷红。或青紫。一一显露。
拿过衣衫。未來得及穿上。那几个嬷嬷随即围过來。粗糙的大手毫不留情掐在她的身体上。“果然是妖精。怪不得咱们两个王爷都被迷得神魂颠倒。”“这副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水性杨花的贱人。”
终于不能再忍了。“滚开。”雪瑶一声喝。愤恨地痛斥道。“自己得不到就去污蔑别人。我水性杨花。呵。不过。我就算死。也是南楚的公主。而你们。天生的奴才。奴颜媚骨。一辈子受人践踏。”
高洁自傲。贵比牡丹。她不允许这般**裸的羞辱。
伶牙俐齿。她总能抓住别人的软肋。毫不留情地戳穿。只是。逞一时之快的同时。也为自己带來更多麻烦。
“你。死到临头还这样嘴硬。”那几人气急败坏。下手更为毒辣。其中一人。狠狠踩住她脚踝上的伤口。反复蹂躏。
“啊。。”磨砂般的疼痛终于使她失声叫出。惨然揪心。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严厉的呵斥传來。“都住手。干什么呢。”
几个嬷嬷立时散开。整齐站好于两侧。恭声答來。“丁姑姑。这个贱人不懂规矩。我们好好教教她。”
进來的那个丁姑姑。一脸铁青色。扫一眼遍身伤痕。正在穿囚衣的雪瑶。冷声道。“行了。怎么说也是镇北王妃。国有国法。这严正宫。自然有严正宫的规矩。”说着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带着挤出的阴笑。两根手指一撮。显然要钱的意味。
雪瑶穿好囚衣。身子微倾。靠近她耳畔。甜脆的声音有些沙哑。“呵。要银子啊。本宫还以为这里是她们做主呢。都给她们了。”
“姑姑。我们沒有。”另几个嬷嬷连声否认。
“哼。我知道。”那丁姑姑冷哼一声。阴冷狠辣的目光盯着雪瑶。掐着她的下巴。“还真是个满口谎言的贱人。”手上猛力一甩。雪瑶几乎撞上旁边桌角。只听她继续道。“把她关下去。不许给任何东西。”
其他几人得令。拖着雪瑶便向宫院中走去。
“对着一个比你们小的女人叫姑姑。不觉得亏心啊。”路上。雪瑶仍不忘逞口舌之能。
“小妖精。有你求饶的时候。”几个人说不过她。只恶狠狠训她一句。
“吱呀”一声。门开了。轻飘飘的身子撞在地板上。又是一痛。她被扔进了一间屋子。对。只是一间小屋子。灰暗的空空四壁。透着寒风的门窗。还有冰凉的地板。房门紧锁。阴霾的天空散入些许微亮。瑟缩着蜷在一角。被虐打的身子余痛无穷。她抱膝而坐。渐渐麻木了一切。
也许会死在这里吧。就这样一个小屋子里。沒有人烟。沒有温暖。
昏昏沉沉。她好像睡着了。
“雪瑶。雪瑶。。”冥冥中。好像有人在唤她。带着哭腔。有些青涩。
双眸欲睁还合。她并不想醒过來。醒來又如何。直面惨淡的女囚生涯。略想了想。微微转身。她决定还是继续睡着。从抢兵符到现在。战战兢兢。她已经好久沒认真睡过了。
那人开始摇晃她。隐约中。她好像掉入了一个怀抱。带着炽烈的青涩。很温暖。
无奈的。这样赖在人家怀里总不是她唐雪瑶的作风。缓缓睁开双眸。少年的面庞映入眼帘。和当年梨花树下相比。已经成熟了不知多少。只是眼中的纯情。似乎不曾一变。
“你來了。”雪瑶打算挣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带着千般爱慕。他抚着她的长发。痛惜道。“雪姐姐。怎么会这样。九哥他怎么会去抓你。”
“提他做什么。成王败寇。我输了。所以就是这种下场。”雪瑶喃喃说着。“英雄古今论。只可惜我沒死在战场上。”
“不。你不会有事的。我绝对不允许你有事。”慕容诠看着她。很认真。“我带你离开这儿。”
“可就算你抱着我。我们也冲不出去。”有些虚弱。也很平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大概不好意思。慕容诠放开了雪瑶。仍是着急。“那也不能这样什么都不做啊。”
雪瑶无奈道。“可本就不能做什么。”忽而。她又挤出一丝笑。仿佛安慰他。也安慰自己。“放心吧。我是南楚的公主。南楚会來赎我的。”
“真的吗。你真的确定南楚能救你。”慕容诠的神情比她还期待。
“你猜呢。”一双明眸看着他。迷离如梦。也沒心沒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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