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圣心难测(1 / 1)

华琼自那日想清楚一些重要的关节之后,心中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王朝的更替乃是天道伦常,无可厚非。只是若安王存着这样的心思,则就是天地不容了。皇上登基五年有余,政治清明,国泰民安。华琼虽不特别关心,但是每年庄子里的管事来回话,她还是要关心的。

这些年,或许是老天保佑,但是皇上免赋税、奖开荒的诏令还是很得民心的。如此,百姓们的生活也是比较顺遂富足的。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挑起一些事情,那可真是与天下百姓为敌了。

自此,华琼便有意无意的向母亲探问。可惜林夫人是由自己的母亲教养出来的最标准的贵妇,绝不过问朝政。华琼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些信息。又过了些日子,卫华章从京都赶来探望她们。华琼与哥哥自然没有那许多顾忌,便委婉着问了两句。

“哥哥,我昨日看书,颇有感触。”华琼假作感慨。

卫华章还是关心她的身体,“你还是先养好身子,再看书。别费着精神,惹大家担忧。”

华琼可不怕,笑着说:“哥哥,妹妹是有不懂得请教哥哥,怎么这么说?”

卫华章显然拿她没办法,好声好气的问:“哦,是哪本书如此难?”

华琼瘪瘪嘴,“就是那《七国传》。哥哥,你说,当时的宋文帝分明是明君,为何他的叔叔还要犯上作乱呢?害的好好的国家分散了开,百姓们也是颠沛流离,多少世家也因此没了性命。”

卫华章有些诧异,好一会儿才还转了脸色,又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华琼,见华琼面上一派真挚,才定下心神,“都是祖父外祖父宠的你,好好的居然说这样的话。”

华琼这下可不服了,辩道:“哥哥恁的霸道。本朝开国之初,元珍大长公主可是享亲王之仪,在太宗皇帝大行之后,也是大长公主殿下行摄政之职。当时,可是有好几位女官辅佐着的。女子怎就不可为国家做点事情了。”

卫华章见华琼眼中全是对于那样辉煌年代的憧憬,不由笑了,调侃道:“竟不知道妹妹心中一直有如此鸿鹄之志。只是,妹妹须知道,当时乃是国家刚刚安定,百废待举,百业待兴。大长公主殿下是太宗皇帝的长姐,在皇室子孙年幼的情况下,挺身而出,乃是大义。”

他又看着妹妹,认真的说:“只是现在与以往不一样。如今,国家强盛,皇上英明,自然万民归心。若有那宵小之徒,觊觎这大好河山,必遭天谴。”他的声音疏朗如珠玉,听的人心神一凛。

华琼假作不觉,不依不饶的问:“哥哥还没有说,那宋代吴王为何要犯上作乱呢?”

卫华章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阆中亭亭立着的白莲,叹道:“无非是人心不足罢了。”

华琼故作镇定的也站在一旁,心绪却飘远了。她有些害怕,若安王真有如此野心,那么慕宏究竟知不知道。若是真有一日事发,他们一家该何去何从?她的哥哥是皇帝的姐夫,立场不言而喻。祖父和爹爹都是给皇上授过课的,立场更是不容怀疑。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卫华章的声音却又响起:“华琼,你需记得,天道正义,皆在人心。若有人逆天而为,必遭天谴。我卫家自三国时便奉慕氏为主,至今已有两百余年。如今皇上乃是天命正统,无可指摘。若有人倒行逆施,卫氏虽是诗书之家,也必定要倾全族之力,护卫正统。”

华琼一向心细如发,见哥哥说的如此郑重,且意有所指似的,不由心惊。她不怕自己会落得如何处境,她只怕自己的旭儿小小年纪怕是便要失了快活的日子。

可是安王那样心思深重的人,旁人又怎么劝说?更何况是这样的野心,怕是连安王妃也不能说上一句。自己若是冒然行动,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吧。

华琼又细细想了一遍,发觉此次来成都颇有许多蹊跷。比如,安王将两个儿子都留在京中,将长孙衍儿也留在身边,而将自己和旭儿推了出事,怕是有些质子的意味,为了让成都这边的人放松警惕吧。甚至连皇上偶尔的亲近恐怕也在他的算计之中。如此险恶的机心,真真可耻之极。

若是将来安王事发,恐怕第一个被抛弃的就是她和旭儿。若是安王能够事成,自己也是第一个被灭口的,不为别的,只为自己是大驸马的妹妹就够死一万次了。不谈这个,只要有心之人传出些自己行为不端的流言,自己怕是也要自裁以证清白的。

真真是好算计,好手段。

只是渐渐陷入如此危险而尴尬的境地,一直到了今天才发现。华琼不由恼恨自己的无知和蠢笨。

哈,原来世界上最可怕地不是被蒙住了双眼,而是被梦骗了心神。进了安王府三年不足,自己将祖父外祖父苦心教导全部抛掷脑后,忘了一干二净。现如今,才仿若一梦惊醒,原来危险近在眼前。

幼时,外祖父将自己抱在怀中,指点手上的《七国传》。外祖母嗔怪的看着,有些抱怨:“老爷,教孩子这些政事做什么?华琼一个姑娘家,还是早日练了女红才好。”

外祖父却摇摇头,宠溺的看着自己,拿手戳戳自己的酒窝,“不要小看华琼。夫人可曾听过,‘巾帼不让须眉’?”

外祖母还要劝,华琼总会好奇的追问:“外祖父,接着呢?那鲁国的国君被弟弟夺去了王位,可曾失了性命?”

外祖父看她一眼,又看看外祖母,眼中大有深意,“华琼想学,外祖父自然得给你讲下去。”

是啊,当时的自己并未与慕宏定亲,若是依照往常的惯例,自己进宫不是不可能的。外祖父怕是担心自己处在政治的中心,手足无措,才早有指点的。

后来,虽然与慕宏订了亲,外祖父还是坚持要教她这些。外祖母看她十分喜爱,也不忍约束十分。只是对于姐姐的管束愈加严格,所以姐妹两人的性子倒是不怎么一样的。

如今,华琼体会到长辈的良苦用心,心中酸楚。

她却不想被哥哥看出来,只是低下头,看着那一树繁花,“哥哥,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不知道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华琼此行成都,美景并未欣赏多少,饮宴也未参加多少,欢乐也未增加,只是心底里,却多了一份小心与戒备。

当她卫华琼是任人揉搓捏扁的面粉团子吗?

步步紧逼,她也只有步步为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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