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尚书家大摆筵席,连皇帝陛下也来贺寿。
皇帝与淑妃自然是坐在上位,中间也是设了珠帘。淑妃舍不下华琼,便拉了华琼一同坐在自己身边。其他夫人自然无甚好说,只夸赞淑妃与晋安侯夫人姐妹情深。
宴席十分的热闹,众人兴致也好。王府治家严谨,讲究端庄,因此宴席上只遣了家养的乐工歌女,弹奏一些清平小调。
女宾们正聊着最近京里时兴的飞燕髻,突然听到隔壁酒席处传来一阵喧哗。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许是哪家的爷喝多了而已。
谁料,门口的嬷嬷却快步走进来,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一番。众位夫人这才知道不好,怕是出了些意外。果然,王老夫人立刻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各位夫人,老爷刚刚在席上昏倒。各位夫人还请见谅,老身去去就来。”
这下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王老夫人的贴身嬷嬷都进来禀报,可见情况怕是有些不妙。加上,陛下淑妃皆在府中,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哪里能够担待。
心中转过各样的念头,夫人们纷纷告辞回府。王家的几位夫人便在老夫人的授意下,又张罗着送各位宾客出府。
夫人们伴着自家的老爷们赏了马车或软轿,心急的早已经向自家老爷打听起宴席里的状况。
原来皇帝在席间夸赞尚书的长孙在户部行事非常稳重,颇有祖父风采,且亲自赐酒一杯。
王老尚书一时喜不自禁,却不料突然就栽倒在地。看着情况怕是不好,任旁人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只是牙关紧闭,面色涨红不似平常。
大家言语间也是唏嘘,王老尚书在大寿之日遇到如此之事,真是可叹。
淑妃担心自己的外祖父,由丫鬟们伺候着也去青竹园等消息了。王家子嗣不厚,淑妃的两位舅舅一位已经亡故,另一位常年卧病在床。王老尚书是家中的顶梁柱,这下府里便有些慌乱。
府里的两位夫人在门口送客,闺中小姐年纪不够。到了最后,竟剩了华琼这半个亲戚在厅中打点宴席的善后之事。
因着府里遇到如此大的事情,皇帝淑妃又是亲临府上,王家的仆从们不愿惹了主人不快,手脚利索的收拾好了宴席。
不过盏茶的功夫,刚刚热热闹闹,歌舞升平的大厅竟然空荡荡只剩下华琼与几个伺候的丫鬟。
华琼这两日有些累了,此时也不愿意去青竹园那众人聚集之地候着,在这里等着信息,心中怅惘,只希望老尚书能够逢凶化吉。
这时,身侧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华琼侧过头去,发现屏风后面站着一位男子。她有些愣怔,此时还有心情站在此处的必定不是王府中人,而客人们刚刚都已经离开了。怕是只有那位了?
想到此,华琼跪在地上,欠身请安,“陛下万福。”
那男子似乎也是没想到她能猜出来,笑了一声,“夫人请起,夫人怎知来者是朕,而不是旁人?”
华琼也不知道怎么的每次遇到这位陛下都是自己心中倦怠的时刻。这位陛下似乎也是有些促狭的,每次她都不知如何应对。
她只低了头:“陛下龙章凤姿,臣妾不敢错认天颜。”
心中却在想,别的客人都已经离开,就算有些遗失,自有仆从进来打点。再者,他的脚步从容有力,虽显得漫不经心,却隐藏着一种气定神闲,自有一种风度难以错认。
那人低沉的笑声再次传来,在夜晚的寂静中更是穿透人心。因为客人皆已经离开,厅堂中许多明烛便都熄了,只留了几盏美人捧灯。在珠帘薄纱掩映之下,厅中慢悠悠的浮出了一丝暧昧的气氛。
华琼心中有些慌张,只恨自己刚刚为何不打理完事务便去青竹园。那样,便可免了自己此刻说不出道不明的许多尴尬。
慕煊此生听过太多的奉承,竟觉得从没有人说的似卫华琼这般熨贴人心。他明明知道她是在应付,可在看着她一人落寞的立在厅阁中时,仍是忍不住走了过来。
慕煊心中一直在期待,不知她可还记得他。也不愿想这薄纱虽清透,却是用了上好的川丝,定是瞧不清楚对面情景的。
没想到她头也没抬,却猜出了她的身份。一时之间,他又有些失望,她一眼也没瞧他呢。
华琼却没慕煊心中那许多心思,单纯的希望皇帝陛下赶紧离开了厅堂去别处。
慕煊却不愿意如了她的意,侧身坐在凳上,“此时,府中众人皆在青竹园,劳烦夫人在厅中忙碌。“
华琼客套道:“府中众人皆为老尚书忧心,无心庶务。臣妾为王家亲属,自然应该添一把助力。”
慕煊捏着手上的指环,指着旁边的一张凳子,“夫人乃是我慕氏之妇,不必如此多礼,不如出来陪朕手谈一番。”
华琼心中觉得慕煊这句话不太妥当,却也没法反驳,只能谦恭道:“臣妾棋力浅薄,不愿扰了陛下雅兴。”
慕煊不以为然,知道她是在推辞,只怕她的心中还要腹诽他两句。他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见她一面,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只捏着随侍陈公公刚刚布置好的棋子,笑道:“夫人不必自谦。朕记得,夫人总角之时,棋艺便得太傅夸赞。”
华琼差点咬了舌头,她怎么忘了,自己的祖父当年是太子太傅,也便是如今皇帝的授业师父。自慕煊开蒙之时便随侍在其身边,亲手教导,与慕煊感情十分深厚。且依稀记得慕煊小时候也是来过大哥的府里的,自己似乎与他也是玩耍过的。
华琼想到这些往事,又想到慕煊是长嫂的弟弟,是慕宏的堂兄,又与淑妃姐姐感情甚笃。若在寻常人家,自己与他真是十分的亲戚了。他是自己兄长的妻弟,自己不仅是他的堂弟媳,还是他的小姨子。自己如今做如此模样,真是做作。
至此,她再不推辞,亲自伸出青葱似的手指,掀了一角珠帘,慢慢走了出来,又是欠身一礼,“如此,臣妾便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