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曾得到,又很快失去高阶徽章的事情在这个小圈子里已经传遍了。
虽然大家依然对杰夫的解释各有自己的理解。但是这群年轻人并没有将杰夫拒之门外,或者对杰夫的态度有所改变。
即使有人可能有任何疑虑的话,那么佩特的话也打消了他说出口的可能,“不管是用什么方式,杰夫都证明了高阶法师是一个真真切切、可以触摸到的目标。他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一个普通法师到这里不过短短几个月,就拥有了这样的成就。任何一个不是真正愚蠢的人,都该看出来,比起羡慕嫉妒恨,自己更应该该做些什么了。”
法师的确是一个拥有极强自尊心的群体,更注重个人的隐私。
自那之后,倒真的没有人跑来打听杰夫的徽章是骗来的还是法师机构弄错了。
这让杰夫大大松了一口气。他的所作所为毕竟是欺诈。从目前看来,法师之神和他的神殿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态度。没有态度就是好态度。按照他过去的经验,如果故事越传越远,说不定真的会触怒阿祖斯。那就得不偿失了。
似乎一切都走向一个非常好的方向,杰夫有了很多朋友。他的魔法研究也有一定的进展。甚至就连武器铺的老板都给他加了报酬,因为他的附魔效果一直很不错,在客户里面渐渐积攒了口碑。拿着这笔钱,杰夫给自己换了一个住处。距离原来的地方不远,隔了不过一个街区,但是新家附带一个小院落。现在,他终于有个地方将他的那些大小形态不一的金属零件一一摆放开来。
新家在街道的最末尾,非常安静。因此只有一位左邻。邻居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头,断了一只腿,曾经是个水手。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眯着眼睛坐在门前打盹。除了老头,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这是剑湾附近许多家庭的常态,年轻的男人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上了船做了水手,一年之间只有一到两次回家的机会。
这个孩子好奇心很强,总是趁着他爷爷午睡的时候,翻过墙头溜到隔壁的后院来。偷看这个“魔法师”在干什么。他非常灵活,有着这个年龄孩子特有的机灵。如果是一般的法师很有可能就不会发现自己家草丛里蹲着这么一个小孩子。但是杰夫敏锐的耳朵让他无法不注意到他在翻墙的时候发出的摩擦声,以及坠地时轻微的一声碰撞。
还好这个小家伙从来不乱翻东西,也从来不进他的家,只是在后院围着那些比他还要高的钢铁大物转圈圈。通常过不到五分钟,他的爷爷睁开眼睛发现孩子不在街道上玩耍,怒吼一声,他又会偷偷溜回去。
按照过去的丛林法则,杰夫可以以任何方式实施他的正义,处理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家伙。但是这段时间,杰夫也了解到,在人类社会中,砍掉一只手或者从后背来这么一下不仅不符合习俗,还会遭到城市警卫队的调查和追捕。
一天早晨,杰夫起床的时候又看见小家伙趴在墙头,以一个自以为主人不会发现的角度,津津有味的盯着他的院子。
杰夫透过窗户向院子里看了一眼。
一个圆筒状的铁皮怪物步履艰难的在他的院子里绕圈子,像是喝醉了的酒徒在走他心目中的直线。两条短腿把拦在路上的所有零件给撞开,不时晕头转向的撞到墙上。
杰夫叹了一口气,这是昨天晚上刚刚装备好的魔偶。动力,机械,心智核心终于解决了各自的配合问题,组合成一个简陋的样品。但是这个样品目前看来实在太不尽人意,不要说比不上侏儒的作品,恐怕连趴在墙头的这个孩子的智力都比不上。
最起码那个孩子虽然舞手划脚,但一直好好的趴在那里没有掉下来。
圆筒状的铁皮魔像一点也没有也没有发现来自主人的忧虑,依然自顾自的使用着新获得的双脚,顺便将体内的机油挥洒到经过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将院墙拱出一个大洞,头卡在洞外,嗡嗡叫的卡在了那里。
“难道尖叫蕈的智商真的是太低了么?”
杰夫半躺在床上,顺手捻起床头边的两片鼓鼓的铁皮。他一拧一扭,又拿起两根弹簧,用融化的锡液接在铁皮上。
很快,一只跳蛙的形状就出现了。它有一个光滑、颜色鲜艳的背部,和凸起的腹部。地下支撑它的是两根从门锁上拆下来的涡卷状的弹簧。由于两个弹簧都曾经饱受**,因此不可以常理推测。
因此这个雨蛙色彩鲜艳,行动轨迹莫测。刚刚从法师的卧室跳出来,那孩子的眼睛立刻直了,马上追着这只不断以诡异方式呈S形跳跃方式跳跃的雨蛙跑了出去。
天色已经不早了。送走了隔壁家的小孩,杰夫穿好衣服,便要出门。
今天武器铺子里没什么事,矮人老板早早的就打招呼让杰夫今天不用过来了。杰夫便准备直接去海边的图书馆。
从家门口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位熟人——普拉米。他同样住在这条街上。
在这个城市所有新认识的朋友中,杰夫和人类佩特以及半身人普拉米的关系最好。普拉米虽然只有普通人类一半高,在这群人中却最为老成。平时话不多,洞察力很强但并不轻易批判别人。
普拉米也正要出发去那里,两人便一道同行。路上遇到常去的餐厅,普米拉提议去喝上一杯。
两人进了餐厅。由于尚未到吃饭的正点,饭馆里没什么人。只有女招待珍一个人在忙忙碌碌,看见两人进来,忙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靠近火炉的位置,又开始准备两人的饭菜。
两个人就这兑水白兰地,坐在酒馆的长桌前。一会儿就送上了热乎乎的面包和一大盘炖菜。这顿早午餐很丰盛,两人都吃的饱饱的。屋外是冰天雪地的景色,屋内是暖烘烘的,让人觉得舒适又放松。正是朋友间谈话的好时机。
没一会,杰夫把自己为什么需要这个徽章的,怎么得到这么徽章前前后后都普拉米说了。出于直觉,他相信普拉米是不会对其他人随便说这种事情的。
“总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没有高阶法师的实力,只是凭借一些投机取巧的本事走了运。现在外面那些传言实在是过高的评价了我。”杰夫说道。
普拉米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等杰夫说完,这时候才说道:“杰夫,你会成为一个法师这一行中的人物的。我看的出来,你有这种潜力。”
杰夫有些拿不准这是不是客套的恭维,但是普拉米不像是那种随随便便恭维人的半身人。他天性不善于辩论,只说道:“我只是喜欢干这些事情,才会费心思想这个办法。这里有太多人都比我更优秀,佩特说的话很有道理,很快会有许多人真正的拿到那枚徽章的。”
“别误解我的意思。我说的潜力并不是指让你成为法师的东西,普通人称那个为天赋。潜力是指在一个人成为法师之后能够走多远,它并不表现在几岁的时候能释放几级法术,也不是表现在你的朋友是如何评价你。”
“那这潜力究竟体现在什么地方呢?”杰夫问道。
另外一桌客人,起身走出了酒馆,走进了风雪中。伴随着开门声,吹进一阵冷风。
普拉米看了他,回答道:“你知道是谁建成了这座伟大的图书馆么?”
杰夫点了点头。那是一个老头,叫阿尔贝托·莫拉维亚。他是个人类,满头银发,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穿着朴素而整洁,笑眯眯的眼睛旁带着厚厚的皱纹,有的时候会在馆内走来走去,丝毫也不显眼。如果不是有次杰夫听到工作人员喊他馆长,还不知道原来他是这里的真正主人。
普拉米继续说道:“我不久前听说了这么一个故事,给我留下很深的影响。阿尔贝托是深水城的本地人,他的老宅就在距离你现在住的地方不到四个街区的老城区。对于四十年前的深水城的居民来说,阿尔贝托的名字可谓是记忆犹新。他是他们那一代的天才,十四岁的时候就能够施展四级的法术,比起奈瑟时代的那些大法师来说,也不差什么了。
当地所有的法师都很看好他,有些传奇法师早早的对他伸出了橄榄枝,特别为他留下一个学徒的名额。要不是因为莫拉维亚的家族势力很强大,迟迟没有为他决定好导师,阿尔贝托恐怕早就离开了深水城。
就是这么一个拥有无限前途的年轻人,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那一年,光耀女士艾拉斯卓造访深水城,在莫拉维亚家族的邀请下在他们家停留了一晚。这一晚,却意外的发现这个被寄予众望的孩子无法接触魔网的核心。永远都不能施展七级以上的法术。”
“法师的死刑。”
普拉米点点头:“没错,死刑。原本触手可及的苹果,突然变成了闪着冷光的星星。就这样一个法师,永远的被局限在法师的门槛之外。他的事业完蛋了。艾拉斯卓离开深水城不久,他也他离开了深水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再出现的时候,他成了一个博学者,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不少钱,筹款建了这个图书馆。”
普拉米问道:“就这样的一个人,你认为他成功了么?”
“作为法师,他的命运自然值得惋惜。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能有今日的成就似乎很不容易了。所有游历到这里的法师都将记住这座不朽的建筑。”
普拉米笑了笑:“作为普通人,当然。但是,我们说的是法师。如果他有别的选择的话……恐怕很难说他会满足于此。”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继续说道:“如果有人在年轻的时候尚且认为法师是仅靠勤学苦练就能够成功的职业,等他到了二十岁这个年纪也应该发现自己错的多么厉害了。法师是依赖于命运的钟爱。这一点非常残酷,但是也非常现实。每个法师都认为自己受到特别垂青的。往往数万人中才产生几颗法师的种子,这些儿童一开始的时候无不认为自己是幸运儿。等到再过上十多年,大部分人就会发现事实并不如此。”
普拉米比划了一下。
“等一会儿这里将坐满了人。按照常理来论,这些人当中有多少人有多少能敲开那扇门,建立自己的法师塔呢?又有多少人能够拿到高阶法师的徽章?而高阶法师只是通往传奇的无数门槛之一。大部分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在他们做出一点事情之前,就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到了该有的年月就消失了。”
杰夫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虽然意识到普拉米说的是真实的,但并不为此感到悲哀。
法师已经是金字塔中的特权阶层,不用为吃穿劳碌,不用像普通人那样终日奔忙,为了一口吃食、一个屋顶不得自由。到目前为止,为他摆渡的船夫,租给他房子的房东,给他端上甜点的侍女,没有哪一位是自由人呢。就连那些一度曾与他同行的佣兵们,看似潇洒自在,也同样也不得权衡雇主的出价,好卖上自己的智慧与勇气。
法师应该是所有人当中唯一能将兴趣与使命合二为一的人。
但是,他们同样逃不开普通人的命运。
普拉米继续干了杯中酒,继续说道:“古代法师称魔法为‘无望的热恋,有瘾的**。’无疑,他们是知道魔法的厉害的。这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赐予我们权利与力量,另外一方面……它也在吞噬我们。追求尽善尽美的人往往倒在了第一步。”
两杯烈酒下肚,普拉米的脸色已经有些微红,他轻声嘀咕道:“真不甘心啊……”
杰夫打量着自己心思重重的伙伴。即使迟钝如杰夫也看出了他的异常。
半身人所理解的魔法和他心中的魔法完全不同。魔法在他是糊口的工具,保命的诀窍,同时也是满满的好奇。总之,魔法是有序的。但是,对于普拉米来说,魔法又是什么呢?半身人这个种族无论男女老幼,看起来都像小孩子。他们热爱冒险,喜欢美食,有强烈的自信心。以身手敏捷,喜欢投机取巧而著称。据说,费伦的这个种族是从其他世界迁徙过来的。在那个遥远世界里,普拉米的同族们骑着恐龙,在广阔的平原上狩猎。
谁又能想到,这些小个子当中又会产生一位这样的法师呢?
杰夫向着同伴俯下身,“我的朋友,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么?为什么这么难过?时间对你来说还很早,你还不到二十五岁呢。”
普拉米轻轻震颤了一下,显出迷茫和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被惊醒了。过一会才回答道:“或许我是想家了吧……我不知道……你别笑我,虽然我离开家乡只有几年,但是感觉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我忘了家是什么。”他捂住了眼睛,嘀咕了一句半身人的家乡话。杰夫没有听懂,但是能感觉出那是一句咒骂。
这一刻,杰夫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小个子有种熟悉感。不同于那些人类法师,无论走到何处,他们都知道有一个故土在等待着他们。但是,他和普拉米是被家乡抛弃,又抛弃了家乡的人。真正的异族。
森林,是回不去了。
他拙劣的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这是他第一次安慰别人,绞尽脑汁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
普拉米大杯的饮着酒。
过了一会儿,杰夫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所说的潜力究竟是什么呢?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听到这话,普拉米眉头舒展开,扶着酒杯笑了:“亲爱的杰夫啊,这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如果我真的知道怎么表达的话,肯定早就卖给那些排队等着的大师们了。这样,他们再也不用在为干掉哪个学徒而左右烦恼了。”
杰夫看着他的表情,也笑了。
就在这时候,女招待珍为他们端上餐后甜点。蛋糕很大,上面还点缀着颗颗葡萄。
普米拉对着珍感激的一笑。他的那份碟子上放着的勺子比正常的勺子浅的多,刚好适合半身人一口的容量。
谈话暂时中断了。
杰夫用勺子舀了一勺甜点放在口中,当地特产的巴可瓦拉蛋糕甜而不腻,融合着葡萄的微酸,在口中融化开来。普米拉同样闭着眼睛享受甜点。两人间,一时无话。
午饭时间将近,不断进来的人群纷纷和他们两打招呼。餐馆里人越来越多。
“普拉米你喝醉了。”推开门的帕慕克惊奇的叫到。
“是因为珍小姐给的酒太醉人了。”
在一旁摆放餐具的珍分辩道:“那是因为你喝的太多啦,普拉米。”
后来,他们没有就之前中断了的话题继续谈下去。后来,普拉米一直规规矩矩的坐在他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因为午饭时间到了,到处都是人。不大的酒馆里照例座无虚席。但往常必到的佩特依然没有出现。几个人挤在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说说笑笑。直到正餐撤掉,开始上甜点的时候,佩特才赶来。他带了一位女士来吃中饭,并把她介绍给大家:“我的朋友,海伦娜小姐。也是位法师。她跟随导师学习,偶尔会来深图。”
海伦娜柔软的金褐色长发垂顺在脸庞。她对着大家微微笑,笑容仿佛照亮了整个餐馆。大部分男性法师同时惊叹于她的甜美和幸运。深水城是一个法师云集的地方,有许多极有名的法师。能成为一位大法师的学生是许多年轻法师可望不可求的事情。而这位海伦娜的导师拥有自己的法师塔。
佩特又把其他人一一介绍给她。当轮到杰夫的时候,她眼睛一亮,明显认出了杰夫,和他打了个招呼。
杰夫的脸本来就是黑的,所以大家也没有发现他的脸红了。只有帕慕克似乎发现了什么,狭促的着朝他挤了挤眼睛。
其他人急忙向两旁挪了挪,给他们两人让了个位置。果不其然,第一次来这里用餐的海伦娜对这家餐馆同样赞不绝口。这让佩特非常高兴,整个用餐时间都面带微笑。这位年轻的海伦娜美丽又风趣。很快她就和大家混的很熟。
佩特俨然已经成为了这群年轻法师中的领袖。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在追求这位女法师。
他们两个一个高高瘦瘦,热情大方。另外一个苗条甜美,聪明谨慎。即使是最心怀偏见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两人在至少在外表上看起来很般配。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奇,杰夫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如何改善他的魔像。几天之后的一天早上,杰夫如同往常一样,店铺收工之后就来到了图书馆。他在书架前拿起最近常看的那本书,走向了自己的位置。突然,他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他拖开凳子,坐下之后才拿起纸条打开看了看。
上面用半干的墨水写着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