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侍女,匆匆的走了过来,站在门口。她等到位高权重的那位女性完成了祈祷,从祈祷室走了出来,卧室套房里面传出响动,才走上前,打开门,才对她的主人轻声低语了两句。
“奥吉尔立刻处死,阿索文我自有安排。”这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话的主人,正是玛塔的母亲,戴尔文家族无上权力的拥有者主母奥西莉亚。这位主母此时已经穿戴整齐,面容尚带着昨晚销魂的余韵,但这柔情的影响远远未深入她的眼底,那里如同万年冰冻的深渊,没有一丝暖意。
侍女听到主人的指令之后,施了礼,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下去实施主母的吩咐。
门外等候的几位侍女,这时才敢进来,在卧室的小厅中摆上了丰盛的早餐,奥西莉亚喜欢在自己的房间享用早餐,几百年如一日,侍女都是将主母的早餐送到她的卧室。除了仅有的两次家族战争期间,从来没有什么能打断这过程。
但是今天,这样平静的时光被争吵打破了。
“您不可以未经通报就闯入主母的房间……”
“滚开……”
奥西莉亚看着站在自己卧室门口,满面怒容的玛塔,放下手中的酒杯,用丝绸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对于这位女儿的来意,她早已经知道,但是还是明知故问道:“这就是在学院学习了四十多年的礼仪?”
玛塔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你为什么要杀了奥吉尔?”
她今天早上一大早祈祷完,就去找奥吉尔,希望能在临走前解决昨晚的疑惑之处。但是一推开大门,就发现奥吉尔不在,而一个年轻人翘着双腿,沾沾自喜的坐在他的位置上。她一鞭子将他从椅子上抽了下来,逼问他奥吉尔去了哪里。年轻人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说主母的侍女将奥吉尔带走了,而且不会再回来了。
当玛塔赶到的时候,奥吉尔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被绑在柱子上,毒蛇在啃噬这个老头的仅剩的上半身,蜘蛛从他空洞的眼眶中钻进钻出。
“主意你的言辞,玛塔。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在对谁说话。”主母从侍女端着的银盘中拿过一块湿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
“为什么要杀掉他?”玛塔深吸了一口气才强行将怒火按捺住。
“你的性格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讨厌。”奥西莉亚轻描淡写的说道,顺手将擦拭用的毛巾扔回了盘子中:“我记得在你小的时候,我扔掉你那所谓的宝贝,你也是这副表情,为了一些愚蠢而又无用的东西,想要试图反抗你的主母?”
“你杀了他只因为他对我有所帮助?”玛塔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因为他竟敢大言不惭对神术与法术夸夸其谈,一个男性法师居然妄图指导一位未来的祭祀。这些足够他死一万次!”奥西莉亚彻底爆发了,她的声音完全不复平日的优雅傲慢。
她在狂怒中一把将桌子上的餐盘全部扫在地上,她站起身,恶毒的视线盯着自己的女儿:“而你,居然蠢得将自己的老底告诉了一个老的快死的老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帮你擦屁股!你这个蠢货!”
她比玛塔还要高半个头,伸出手扼住玛塔的喉咙,用她最残忍的声音说道:“玛塔,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次让愚蠢的情绪左右你,我会亲手将匕首插进你的喉咙!”主母奥西莉亚向来说到做到。
“既然他已经快死了,一个老的快死的老头不可能对我有任何危害!法术上的进步,只会让我获得更多女神对我、对于家族的宠爱。”玛塔试图垂死抵抗。
“女神的宠爱只属于活下来的人,一个死者是不配享有这样的荣耀。”奥西莉亚轻蔑的说:“不要以为你会一点法术就有什么了不起。这个城市是属于我们的!是我们祭祀的!”
“给我滚回你的学院,好好祈祷你能在毕业前保住你的小命。”主母最后以一个威胁结束了这次谈话。
这样的结果玛塔不能接受,但是她无力反抗,她的母亲是一个主母,而她只是一个见习祭祀。奥西莉亚所说的就是戴尔文家族的法律。
小的时候,如果玛塔对任何东西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喜爱,主母一定会以最恶毒的方式,亲手毁掉它。似乎她最大的娱乐就是看着玛塔敢怒不敢言,如果玛塔胆敢流露出任何伤心或者仇恨的情绪,那主母奥西莉亚那一天就有了最大的乐子。
玛塔花了生命中头一个十年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如果相要活下来,那么就不能有爱好,这个爱好将成为你最亲的人攻击你的把柄。
等她渐渐长大之后,她成了一个‘完美’的人,奥西莉亚再也没有发现玛塔的任何缺点,才渐渐放弃了她那偏执的爱好。玛塔进入学院之后,两人才恢复了那种典型的黑暗精灵母女关系,不带感情的,纯粹的相互利用。玛塔再也没有因为任何事情和主母发生争吵,直到刚才。
奥西莉亚杀掉这个法师并不是如她所说的,玛塔对他透漏了致命的信息,而仅仅是因为她乐于毁掉任何对于女儿有帮助的东西。
一个年迈的家族法师,换玛塔的潜力。
对于主母来说,非常合算的买卖。
灼热的火焰和冷酷的寒冰同时在她的胸中燃起,冰的痛苦与火的热情灼伤了她。
难道真的只能如此?从此压抑自己的天赋,任凭累累的硕果腐烂在地上,却去奥西莉亚的脚前乞讨一点残羹冷炙?
不,绝不!
即使是一个见习祭祀,一个人的的命运也只可能掌握在她自己手中,而不是什么奥西莉亚,让她和她的命令见鬼去吧。
即使杀掉一万个法师,也绝不能挡住玛塔前进的脚步。
做下这个这个决定的玛塔,正站在一个浅浅的土坑前,坑中是奥吉尔仅存的几根骨头,毒蛇和蜘蛛已经将他的血肉啃噬的精光。
一排排的墓碑在右手边散乱的排列着。这是戴尔文家族平民的墓葬区。奥吉尔生前没有子女,没有**。被主母杀死的他只能埋在最拐角。这里人迹罕至,只有食腐生物潜伏在不远的石楠从中。
他的坟墓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简单的雕刻上他的姓名,和一句话:
“此地长眠的,是一位真正的大师和美酒欣赏者,法师奥吉尔”。
墓碑上面甚至没有他的出生年月,他的出生年月随着他的死亡,成了永恒的秘密。这个家族中没有谁记得这个老头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比浅灰色的墓碑还要沉重的,是唯一的一位送别者的心情。
她的父亲试图杀掉她。她的母亲太恨她以至于不舍得杀掉她,而要一点点摧毁她。她的姐姐仅仅视她为绊脚石。她对于这个世界,即使存在过哪怕一丝幻想,那最后的一点点也随着萌芽中的天赋,在今天一起被埋葬了。
玛塔拿起脚下的几本羊皮书,扔在坑中。她把奥吉尔的全部遗产都取了过来,和主人一起下葬。
羊皮被火焰点燃了,在灼热的空气中,卷曲起来,上面的字迹慢慢模糊,最后完全消失在升腾的焰火中了。空气中弥漫着皮革燃烧的臭味和灼眼的亮光,玛塔却似乎毫无所觉,她看着书页一点点的化为青烟飘散在空中,亲手用土将墓碑填平。直到累累白骨完全消失在泥土之下,她揭开了那瓶波尔图,缓缓的洒在泥土上。
老头,希望你在那遥远的国度,依然拥有法术和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