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倒之后的事情,冉桐记不太清了。
她只知道,整整一晚上,鼻尖都是浓重的药水气息,醒来时却看到头顶的荷叶琉璃灯,和她亲自买来挂上的米白色花纹窗帘。
她在自己的家里。
雨也停了,有鸟在外面的树丫上欢快的笑,还有聒噪的蝉鸣。
她动了动鼻子,好像闻到了淡淡的葱花香。
出了一身汗,她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竟然盖得是冬天的厚被子……
被子上,散落着男人干净的白色衬衣和领带,地板上躺着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带回家的行李箱。她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发烧和喝醉酒不一样,发烧,但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
她用手摸了摸左胸,按下去,一阵的疼,疼的要喘不过来气。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把脚边乱的衣服叠好了,放进箱子里去,再将里面乱的衣服抽出来,收拾中,看到一幅里面掉出一只暗红色的小本子。
她停下来,翻开来,看到第一页上,有她和谈浚嘉的照片……竟一点都看不出来PS痕迹。
想起那时谈浚嘉跟她说的话,冉桐有些哭笑不得。
心想,结婚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结婚?
谈浚嘉从外面进来,看到她翻到那本结婚证。他站在原地不动,似乎在这一瞬间,将主动权都交给她了。
冉桐抬头看了他一眼,把叠好的衣服放进去,手里只留了结婚证。她站起来,觉得有些头晕,又坐回去床上。
谈浚嘉面上不动,却动作迅速的到她身前,弯腰摸了摸她的额头,继而舒眉道:“烧退了,饿么?”
她反应有些迟钝,半晌点头,复而又摇头,“没胃口。”
谈浚嘉收手,眸子定在她手上。
“烧退了就好,今天吃点清淡的东西。”
冉桐问他:“你没回家看过无恙么?”
“回了,早上回去送了他上学,趁着有点儿时间,就过来看你。”
他说罢,转身出了门。
冉桐跟过去,在厨房门口,看到他正拿着勺子搅拌锅里的粥,鲜肉和葱香味,虽然淡,却算得上诱.人。
他动作并不熟练,左右搅了两下,问冉桐:“这个能喝吧?”
冉桐凑过去看粥面平静的冒着热气,说:“嗯,能喝……”
“嗯。”他点头,放下勺子。
“这东西,你找谁办的?”她执起手里的结婚证。
谈浚嘉怔了怔,实话道:“交给陈晨办的,不是假的,民政局有档案。”
冉桐脸上表情淡淡:“也是你的本事。”
他靠近她,问:“你现在还埋怨我当时骗你?”
冉桐提了一口气,轻声摇头说:“不了,我以前说过了……”
谈浚嘉想了想,道:“嗯,我记得你是说过,只是你那时候说的话,现在还是那么想?”
冉桐抬头看他。
谈浚嘉正色道:“我想清楚了,生孩子的事情,我决定听你的先缓缓,最起码先把身体养好了,医生说你免疫力太差,以前受过寒,这个时候要孩子也不好。”
冉桐心神微动,眼角有些酸涩。
他继续道:“我会让陈晨给你安排法语老师,你在家,这段时间先把语言学好了,不管怎么样,学校是要再过一年去的,这段时间我也会帮你安排一些露脸的展出,不自己看着办,不要荒废了才能。”
冉桐不说话。
有电话铃声响起来,谈浚嘉看了她一会儿,走过去,动作自然地拉开她的包,看一眼,说:“你的电话响。”
冉桐回神,拿过来接了,云妙音的声音传来,问她:“冉桐,你家门牌号是×××么?”
冉桐说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慌忙看向一旁立着的谈浚嘉,还没来得及说话,云妙音便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没找错地方,你开开门,我就在门外呢……”
遥遥就听门外有高跟鞋的声音传来,谈浚嘉还有些不知状况。
冉桐挂了电话,便二话不说,将他往里面推——
谈浚嘉不及防备,人到了洗手间外时,抵在门框上,挟住她,“谁要来?”
“你……你先进去……”
“谁?”他又问。
冉桐现在实在后悔,她低声道:“云妙音……”
谈浚嘉松手,脸色却难看,最后冉桐狠狠心,将他关进洗手间!
出来开门,心里又是一阵乱,低头一看,他的鞋子还在,于是,鞋子也遭受了和谈浚嘉一样的命运——被扔进鞋柜里了……
开门,云妙音立在门外,问:“不方便吗?怎么……这么慢?”
冉桐理了理头发,声音囔囔道:“我……刚起床。”
云妙音看到她脸上微微泛红,声音也没有囔囔的感觉,抿嘴道:“看样子是病还没好,反而感冒重了,我给你带的这些药,你最近吃一些,补身体的,没病也能吃。”
冉桐无措地去接她手里的东西,云妙音顺势环顾了一眼她的房子,笑道:“你这里……房子虽然小,但看着还挺舒服的,你……怎么还不搬回去住?”
冉桐应道:“这里也挺舒服的,最近先住着,有时候也会两边跑……”她忙着给云妙音倒水。
云妙音看她桌子上摆的小东西,是她最近无事买来住下的多肉植物。
云妙音来了兴趣,说:“我能去参观一下你的房间么?”
冉桐心里一咯噔,洗手间在卧室里……
她忙说:“我刚起床,乱哄哄的……”
云妙音却笑说:“我不信,你以前桌子上有只笔没放对位置,都别扭好久,房间里要是乱才有问题!”
云妙音说着,已经走到卧室门口,冉桐不解,云妙音以前不是这种会随便闯入别人私密空间的人……冉桐以前觉得她亲切的原因是,云妙音有时候跟她一样,是有自己的世界,不想要别人闯入,也不会随便闯入别人世界的人……
可是此刻,云妙音顺手开了她的卧室门,转了一圈,感叹,“真叫我说对了吧,这里挺好,小而温馨。”
幸而,云妙音并未久留,她看了一圈就出去了。
冉桐松一口气,和她坐在沙发上聊了几句。
后来云妙音道,去读书的事情上不用太着急的,她那边有一些留学经验可以分享给她。冉桐领下她的好意,可现在心情全不在话题上,只频频往卧室的方向看。
过了没多久,云妙音突然叫了一声说:“呀!冉桐,你是在煮什么东西么?怎么一股糊味儿?”
冉桐大惊,忙跑去厨房看,锅里的粥已煮成黄色的米浆。
云妙音替她开了窗和抽油烟机,叹了一声,“都怨我,突然跑过来,扰了你,还让你忘了锅里的粥……”
冉桐胡乱说:“怎么会是你的错,是我病没好,精神不集中……你先出去坐吧,我收拾一下。”
云妙音说:“我还是不在这里打搅你了,你好好休息吧,天气好就多出门转转,还有药,记得吃一些。回头再联系……”
冉桐送她出了门,才觉得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心平复下来。
待到房间里静下来,她看卧室也没动静,心想,里面那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现在肯定心情不爽。
果然,开了门,就见谈浚嘉倚在墙上,端着眼睛看她。
她心虚,不仅对云妙音,对他也是一样。
谈浚嘉走出来,一边去扣袖子上的扣子,一边挑眼看她,“在她面前我还不能露面?是怕什么?”
她低头说:“不是……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一句话。
瞥过眼睛,大步往门外走,生气道:“我告诉过你以后不要在跟云妙音来往,你是从来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吧!”
冉桐内疚,有些着急,“你去哪儿?”
谈浚嘉停下来,原本生气的,可是她这样惨白着脸看着他,他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懂的怜香惜玉吧。
他看着她,终于放软了声音说:“我很忙,不骗你。公司有会要开,九点钟开始,现在已经九点半,所有人都在会议室等着我。”
冉桐心神一动,又说不出话。
他深看着她,说:“冉桐,我再说一次,以后真的不要跟云妙音来往了,她的纠缠我能解决,我谈浚嘉虽然不是一个好人,可是也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委屈。”
冉桐嘴角蠕动着,脱口道:“我……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谈浚嘉忍不住眉头皱起,厄尔看着她白皙的脖颈,黑发中,小巧的耳朵泛红,心里软了。
“真的?”他轻轻问。
“嗯……”她点头。
他伸出手来,走过去,大掌拖住她的后脑,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说“那好,把结婚证给我。”
冉桐抬眼,眼中闪烁。
他微微一笑,俯身凑到她跟前,吻了下她的脸颊。
轻轻的,就像一抹春风拂过,他的气息却如蔓延的枝藤,紧紧抓住她……
冉桐慌神之时,他自己开门离开。
她在玄关站了许久,后来去厨房收拾粘了锅底的糊粥。
清水湍湍流出,不一会儿蓄满了整只锅子,她用勺子用力铲掉锅巴。又倒了些洗洁精,用刷子,将黑了的锅底刷出亮光。
刷到一半,她停下来,看桌台上被人切得乱七八糟的青菜还有满地撒了的米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