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叔:“伯劳大人在禁地另一端,与镇东大将军在一起守护清静。”
会良:“我能否去见工正大人?只是悄然穿行不发出动静,远远地绕着行宫走。”
刀叔仍然摇头道:“不可!任何人皆不得在禁地中走动。就算我们此刻说话,也不得高声。”
公子谷良在会良的身后叹息道:“不知父君怎样了?我们在这么远的地方守望,一刻也不得安心啊,希望刀将军能体谅我们兄弟的心情!”
刀叔点头道:“我能体谅你们的心情,想必主君也是清楚的。但请你们也必须遵从君命。其实长龄先生在小神医出手之前,便已告诉过主君,不论调治的效果如何,总归有益无害,不会使国君的身体状况更恶化。所以国君才会放心让神医施治,你们也请放心好了。”
公子仲览又叹息道:“父君的身体,是国家重事,说放心又怎能放心得下?恨不能随时侍奉左右,一刻也不稍离。”
少苗嘟囔道:“父君说自己没事。你们不必跟来,可你们也是没听话啊。……就算你们守在行宫里,除了让神医分心,又能有什么用?”
会良却说道:“少妹怎可如此说话。父君也没让你来,你不也跟来了吗?”
少苗低头道:“我只是想尽早知道小神医为父君施治的结果,又没想来添乱。”
谷良插话道:“少妹,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担忧父君的安危是一片好心。难道我等担忧父君的安危就成了添乱吗?”
少苗一撅嘴不再说话了。而刀将军也没法管这些人在争辩什么,又低喝道:“主君如今无事,你等听闻君命尚且不情不愿。假如真有什么事,你们又想如何呢?不要再说了,命卫队解下随身重物,且在此地驻足休息,耐心等待吧。”
国君的随行仆从以及仪仗卫队还带着各种东西,此刻都解下来轻手轻脚放在地上。有人取来了坐垫请公子与君女坐下休息,还有人还捧来盛着清水的器皿让他们饮用解渴。
国君在天亮后不久就召见了宝玉,说了几句话便让宝玉动手施治了。但此刻时间已经过了正午,行宫那边却一直没传出什么动静,若大一片谷地不见人迹且鸟兽无声,就连牲畜都被牵走了。
按照诸公子平日的习惯,此刻早该吃午饭了,可是既然连大声喧哗都不让,当然就更不允许他们在这里生火做饭了。仆从们只得取出一些瓜果干粮让他们先吃着,刀将军还特意提醒——别啃出太大的声音来,就连咂嘴的动静最好都小点!
会良吃了点干粮,喝了几口水,抬头望着天空道:“刀将军,那位小神医有没有说过,他要施法多长时间?”
这下轮到刀叔怔了怔,宝玉还真没说过这话,谁也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其实宝玉并不是忘了,而是时间很短不必特意说。他若以琅玕枝神器施展菁华诀为后廪补益生机,顶多只要一个时辰,绝不会等到中午的,他也不可能没完没了地如此施法啊。
可是在施救的过程中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宝玉先为国君施法,然后又向那株奇异的五花参施法,无意中进入了悟道之境,被提前醒来的国君看出了神通端倪。接下来国君和宝玉又说了半天的话,谈的内容偏偏又不便让他人听闻,所以干脆把大家都晾在外面了。
刀叔只得答道:“李路先生事先交没有交待,我亦不知要用多长时间,既然主君有命,大家等着便是了。”
公子仲览似是自言自语道:“我为诸公子之长,清楚弟弟妹妹们的心情,他们越等越是心焦啊。”
而公子谷良环顾四周又说道:“若是小神医施法几天几夜,我们就在山野中干坐几天几夜不成?……行宫中并无他人,假如国君已经出了什么事,我等都不得知晓!”
他们坐在这荒山野地里,就算想搭帐篷过夜,也得砍开周围的树丛、整理出一片平地来才行。但火都不让点,又怎会让他们在这一带砍树呢?假如真地就这么坐等几天几夜,可不是一般的遭罪。
刀将军却沉声道:“事关主君安危,就算等个几天几夜又有何妨?在野地里呆几天有干粮吃,死不了人的!假如不愿,你回去便是。”
几位公子不说话了,但刀叔看着他们有些暗暗来气,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巴国自古以来实行的也是公推禅让的礼法,但约定俗成的规矩,只有诸公子才有受禅为君的资格,且必须是国君亲自指定。
在巴室国如今的诸公子中,有心也自认为有能力与少务争位者,恐怕只有仲览与会良这两位公子了。至于谷良,与他的哥哥会良是一伙的,算是跟在会良后面的一个小帮手。
后廪突然离开国都,到彭山深处的禁地中接受“神医”调治。人们听到消息者难免会猜测——国君身体状况是否突然恶化、危在旦夕,病急乱投医,所以才会如此?
此时公子少务仍未露面,国君却告诉其他诸公子不必跟随,可是这几位公子还是跟来了。假如国君真的在禁地中出了意外,而伯劳大人宣布由少务受禅继位的遗命,仲览或会良说不定会趁机发动政变的!
因为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好了,远离国都的深山禁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消息暂时都传不出去。只要搞定了此地大局,宣称得到了国君的临终前的禅位之命,再回到国都便可顺势登位了。
几位公子跟随国君卫队而来,看似没有带着自己的亲卫随从,但谁知道卫队中有没有他们安插的内应?在禁地之外的山中,说不定也有他们调集来的人马暗中潜伏,以防不测或想制造不测。
可惜这几位公子都猜错了状况,以国君的身体,原本还能再支撑半年左右,足以等到少务赶回。此番后廪先派长龄与伯劳“考验”了宝玉,知道自己不会出事之后,才召见宝玉让他调治的,事先也在禁地中做好了布置,没有给企图异动者留下机会。
四镇大将军都在这里,伯劳大人也是国中最能镇得住场面的重臣,此地还驻扎着最精锐的军阵以及各宗门修士,诸公子就算做好了准备也翻不起浪花来。刀叔虽性情耿直,人却一点都不愚钝,这位大将军也清楚,后廪早就能猜到——这几位公子或许会跟到禁地来。
国君也许就是想制造一个机会想看看,究竟谁会来、来的同时各自在暗中又做了哪些事?
众人各怀心思等待着,并没有过多长时间,就听高坡方向传来一声长啸。那是一直守望在龙血宝树下的长龄先生发出的信号,禁地中已解除戒严,小先生为国君施法调治已毕,且施治成功、国君无恙。
后廪挽着宝玉的手臂走到了行宫之外,向着高坡上打了个手势,长龄先生发出了信号。四镇大将军与伯劳大人赶回了行宫,众人也各归营地。仪仗卫队守在了院中,贴身侍从先进入行宫去伺候国君,而诸公子与少苗则站在行宫前等候召见。
小天已经溜出来了,看见小苗就很亲热的晃着尾巴过来打招呼。小苗非常高兴,蹲下身子抱着狗脖子一顿揉,还在它耳边说了很多话,也不管这条狗能不能听懂。公子仲览在一旁皱眉道:“少妹,你怎可如此失礼?在行宫前与一条狗说话,应恭谨侍立等候父君召见才是!”
小苗却说道:“这是李路先生的狗,它曾和我们一起为父君采取灵药呢!”
恰在这时国君下令,让诸公子以及此地驻守军阵小队长以上的官员,进入行宫拜见。众人进入行宫分列两旁,大厅中显得很热闹。大家都迫切地想知道此番调治的效果如何,但国君只是笑着说非常好,却没有解释究竟有多好。
像国君还能活多长时间这种话,当然是不能主动问出口的,众人只有恭贺国君并祝贺李路先生。此番调治效果如何,虽不能直接问,但可以通过国君的心情判断,而国君显然心情大好,很久没有露出这么舒畅的笑容了
国君于行宫中当场宣布了对宝玉的答谢与封赏。以宝玉采得灵药的那片幽谷为中心,周围方圆十里之地。赐予李路先生为封地,并赐封号彭铿氏。
在这个年代。普通村寨居民的名号可能非常简单,有些人根本没有姓或氏,一个昵称就可能会叫一辈子。比如镇北大将军北刀氏,他若没有从军并当上大将军,可能小时候叫刀娃、长大了叫刀汉,一辈子不会有别的称呼。
而如今的宝玉,在这里没有会有人叫他宝玉,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乳名。只知他叫李路,国君也称之为小先生,如今又可称彭铿氏大人。他这位大人到底有多“大”却说不清楚,因为只有封号并无官衔,这便是脱离蛮荒不久,在朴素时代的贵族身份。
不仅如此,国君为了表示礼待。当着众人之面,亲自双手呈上了国工信物。巴室国的国工信物也是一件法器,形制与相室国的差不多,就是图腾略有差别。它当然不是现场炼制的,原先由工正大人伯劳带在身上,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宝玉身上也有相室国的国工信物。但那块牌子是山爷的,他相室国的国工身份是冒牌的,但此刻在巴室国中,却成了货真价实的国工大人。国工是一种荣誉身份,但代表的也不仅仅是荣誉。他可以接受巴室国供养的财物,甚至可以让巴室国为他建造府邸宅院。
但通常情况下。能被国君亲自延请为国工者,都不缺那点供养,更不缺自己的住所,往往都不会提出什么要求。可是国君却巴不得这些人索取,因为他们只要开口了,便等于承诺会为国中出力。
国工身份通常只授予五境以上、神通强大、所修法术对民众有极大帮助的修士。宝玉的修为虽只有四境九转,但谁也不敢说他没有这个资格。就连长龄先生都对这少年的炼药施救神技赞叹不已,他是一位世间难寻的神医啊!
但对于一位手段高超的神医,谁都不会去得罪的。谁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没病没灾,不会有求人救治的那一天呢?而听说这位小神医的手段,仿佛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把人给治活了,那可是得捧着供着的人物啊,难怪国君会如此礼待!
在场有很多人的命就是宝玉救的,此刻对这位小先生更起敬仰与交好之心。接下来国君又赏谢了各宗门修士,便是跟随宝玉到峡谷里采药的那批人,其中不少还因此差点送了命。
国君当众提到了这件事,并表达了歉意,不仅皆有厚谢,还下令派使者答谢他们所在的各宗门、对这些年轻弟子点名嘉奖。众人既惭愧又高兴啊,纷纷拜谢国君,场面不必多提。
与宝玉一同进入幽谷者共计二十人,除去宝玉、刀叔、小苗三人,来自附近各宗门的修士还有十七位,可是国君只召见与封赏了十六人,包括来自凉风顶的两名修士,却恰恰漏掉了一个季英。
国君为何会如此,其实人人心里都清楚。但国君没有说一句训斥季英的话,他连提都没提这个人,并未表示任何责怪之意,只是没有酬谢与封赏他。季英还有两名同门在场,国君同样会派使者前往凉风顶答谢并点名嘉奖这两人。
国君后廪的身份毕竟不同于刀将军,他没必要说任何难听的话,但国中各宗门恐怕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受封赏的可不仅这些修士,禁地中所有人都跟着宝玉沾光了,四镇大将军、工正伯劳、长龄先生、所有驻守此地的军阵战士,都得到了相应的赏赐,众人皆大欢喜。
国君最后说道:“我前日偶感不适,工正大人以及诸臣担忧我的身体,下令向国中各修炼宗门求取灵药,实在是有些劳师动众了!今日幸得彭铿氏小先生调治,已康健如初,要多谢国中万民的记挂与担忧。既然已无事,我将巡视国中各城廓、以安万民之心。”
这是一个事先谁都想不到的决定,后廪居然又要去巡视境内的各城廓,让大家都看见他精神健旺的样子。仲览与会良本想开口劝阻,后廪刚刚康复不可如此远行操劳,但在这种兴高采烈的气氛下,却又不好真地劝说。
看来后廪是要坚决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了,通过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宣布他已完全康复。而前段时间求取灵药之事,只是朝中诸臣小题大做了。
宝玉自幼与小天在一起打闹,能明白一只狗想表达的意思,也自然修炼出一种神通,就是不用开口便能感知人们内心真实的变化。他坐的位置离国君很近,就与诸公子并列,他感应到小苗是由衷地高兴,而那三位公子虽面露兴奋之色,心中却隐约有些失望。
看来一国之君真不好当啊,就算在国泰民安的巴室国中、受万民爱戴的后廪,也会有着太多常人想不到的烦恼。也不能说后廪教子无方,人在不同的位置自然会有不同的想法,况且后廪也有十来个儿子,性情各异倒也正常,在选择传国之人时别要格外慎重了。
当晚后廪就在行宫设宴,款待与答谢诸有功之人。宴席上居然有酒,已经好几年滴酒未沾的后廪,这天晚上非常高兴地喝了好几杯,是被侍从扶进内室的,看来他的“病”真是完全好了。
……
第二天一大早,宝玉便向国君辞行。他自称是在行游修炼途中恰好遇见了此事,有幸出手为国君调治,如今国君的身体已无恙,他也该继续在行游中修炼。后廪当然盛情挽留,但宝玉的态度很坚决,后廪也不想失礼更不能耽误这位高人的修炼,所以不得不礼送宝玉离开了彭山禁地。
宝玉先行告辞,其实是和后廪私下里商量好的,他还有事情要处置,然后在国君的安排下悄然前往郑室国,便谁也追查不到他的行迹。与后廪约定的时间还有一段时日,可是宝玉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一是因为这里的人实在太热情,在昨夜的饮宴上,他成了除国君之外受到恭贺最多的人,众人都争着向他敬酒、表达敬仰之情。尤其是各宗门的年轻修士,对他这位救命恩人不仅感激,简直已是崇拜无比了。这种被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也挺好,但对宝玉而言却不太“方便”。
宝玉并没有忘记他为何要离开家乡远行巴原,山神让他行游巴原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有怎样的志愿尚未完成?如今得到了后廪的承诺,若将来知道谁是屠灭清水氏一族的凶手,他将得到巴室国之助,这对宝玉而言已是意外的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