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来的有些突然,忽的一下,天地一白。
陈九继大棉袄后,又戴上了毛绒毡帽,双手拢袖,弓着身子,每天在道观与学宫之中来回跑。
镜花水月变做的小人有时会和他一路,去学宫里看看热闹,只是往往看不了多久,小人便自个屁颠屁颠跑回道观了。
矮小老头瞧见了,就会啧啧称赞,“你这灵宠智力不凡呀,还会自己偷跑。”
陈九坐在一旁炉灶上,咧下嘴巴,“确实。”
矮小老头烧起眼前铁炉,又往里边熔炼钢铁,他眯起眼睛,从怀里摸出旱烟,借着铁炉大火点燃,猛吸一口。
这旱烟,是老头在冬季才会抽的,起个驱寒暖身的效果,抽着舒畅。
老头瞟了陈九一眼,将旱烟递了过去,问道:“来口?”
陈九也不客气,点头接过,夹在嘴边,猛得一吸。
烟嘴处极其迅速的燃烧,整个烟身片刻变为灰烬。
陈九舒展眉头,张嘴一哈,一股子浓烈烟雾弥漫而出,遮住了年轻人头颅。
矮小老头坐在一旁看傻了。
你他娘还能抽的再离谱点?
陈九吐掉烟嘴,挥手驱散烟雾,伸手朝着矮小老头问道:“还能再来根不?没过瘾。”
老头笑了笑,把铁炉烟囱对着他,“来,抽这个,这个劲大,绝对让你过瘾。”
陈九笑了笑,身子往后一躺,“老头,有酒没?”
矮小老头拉起风箱,没好气道:“尿有一泡。”
那就没意思。
陈九摇头,这大雪天里也犯困,就在炉灶上呼呼大睡起来,矮小老头敲击钢铁的“铛铛”声断断续续传来,屋外风雪大了些,景物模糊不清。
这些日子里,周贤时常会来找陈九闲聊,说些自己最近看的书籍,研习了哪些学问。
陈九也会给她展现些自己的绝活,教姑娘一手,比如他双手并在一起,举在头顶,二话不说,旋转起来。
清冽姑娘看着好奇,问他这是什么?
陈九便郑重其事道:“这叫花手,听闻转到极致能够平地飞升,端是可怕。”
周贤挑了一下好看眉头,“六境修士就能乘飞御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陈九皱眉,又道:“你莫小瞧这一记术法,相传其创始老祖道号为精神小伙,花手习到极致,可隔空杀人,来,你学着我转一哈。”
清冽姑娘将信将疑,双手并起,举在脑袋上,生疏旋转,过了片刻,也无异像,她便放了下来,看着陈九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当下抱胸哼气,决定暂时不理这人了,真是讨厌得很。
陈九眯眼撑头,笑着看她。
清冽姑娘噘起嘴角,挺不高兴,便叫着陈九和她一起去堆雪人,陪她高兴高兴。
陈九瞅了矮小老头一眼。
老头一挥手,叫他快点爬,坐在这还烦心。
清冽姑娘便和年轻人一起出了学堂,在这大雪天里,捣鼓雪人去了。
矮小老人看着陈九远去背影,拿出旱烟,抽了一口,哼了口气。
真是的,恁大个人,咋就这么不开窍,跟个二傻子似的,人家姑娘有空就来找你,这意思还不明白吗?
老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又准备打造器械去了。
他这个老光棍担心人家干啥,也是吃饱了没事做,转心研制,在这次百家论道上好好展示一番才是当务之急。
陈九与周贤两人就在雪地里捣鼓半响,堆了个矮胖雪人,眼睛是两个石头,嘴巴是树枝,还多了一根树枝,被陈九顺手插到了雪人下半身。
周贤看了看,朝陈九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九笑了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清冽姑娘“嘁”了一声,对陈九这种故弄玄虚的手段颇为不屑。
陈九看着雪人,满意点头,觉得这雪人堆得真是写实,身体器件啥的,全都不缺。
清冽姑娘看着这雪人,微微蹙眉,思考那下边一个木棍到底是什么?
陈九抓起一把雪,搓了个雪球,悄悄咪咪放到姑娘棉袄衣襟里,冻的姑娘一哆嗦,原地扭着身子,想把雪球抖出,结果一个用力过猛,雪球直接散开,浸湿了姑娘衣衫。
她幽怨看着陈九,伸手掏了掏背后积雪。
姑娘实在气急,“呀呀呀”乱叫两声,一下直接朝陈九扑去,将他压倒雪堆里,抓起一旁积雪,不断朝着陈九脸上抹去。
陈九一个翻身,压倒姑娘,倒也没使劲,往她脸上抹雪。
姑娘又翻身,以此往返,然后两人都被埋到雪堆里了。
陈九身子一震便钻了出来,看见周贤还埋在雪里,露出小手和脸蛋,睁大眼睛看着陈九,那露出来的半截小手摆摆,示意陈九拉一下她。
陈九将周贤刨了出来,帮着她擦了擦发丝上的积雪,两人就坐在积雪上,面面相觑。
清冽姑娘身子没动作,冷了下来,便有些发抖,猛得打了个喷嚏。
她抽了抽小鼻子,缓了缓。
姑娘是有些受凉了,陈九将她送了回去,叮嘱她多喝热水,便回了道观。
周贤又打了几个喷嚏,想着陈九将她压着的样子,挥了挥小拳头,想要给他两拳,又想了想,怕陈九受不住,那就只给一拳……半拳好了。
清冽姑娘脸蛋红红,坐在床头,随手拿起一本圣贤书,却横竖也看不进去,最终只能怪圣贤书不够好。
她散开发丝,向后一倒,墨黑发丝铺满床铺,姑娘秀丽眉头挑起,有点心烦意乱。
她在床铺上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咿咿呀呀小声言语,最终身子坐起,觉得越想越烦得很,不想了,喝热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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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回道观时,红脸道人和陶李正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就连小人都站在陶李肩头,做抱胸严肃状,其实它懂个锤儿,就是凑个热闹。
陈九有些纳闷,不明所以。
红脸道人先严肃开口道:“你和人家姑娘打架呢?”
陈九点头,“嗯。”
陶李接上问道:“还把人家姑娘压着打?”
陈九接着点头。
红脸道人大声喝到,“说,摸到人家姑娘……打到人家姑娘哪呢?”
陈九摇头,“我也不知道,没用力,就抹了些雪。”
红脸道人怒目圆睁,“好你个臭小子,竟然轻薄人家姑娘,多好一个姑娘啊,你让人家以后怎么见人,这件事,你得负责,咱们道观正好人烟稀少,能多个人挺好。”
陶李颔首,“师父言之有理。”
小人抱胸也点头。
陈九愣了一会儿,越听觉得越不对味,担忧问道:“师父,师兄,你们好好休息,别累着了,伤了脑子就不好了。”
红脸道人一巴掌将他打到山下,叹了口气,“你师弟不开窍,咱们道观想要人丁兴旺,还是任重道远啊。”
陶李微笑道:“没事,我相信凭师弟的本事,以后道观肯定会热闹起来。”
红脸道人点头,“这倒也是。”
他又嘀咕两声,“那姑娘挺好的,不知道这小王八蛋咋就没个动静。”
陶李默默站着。
姑娘好,师弟也好,但若真不能在一起,或许他和师父会有遗憾,但其实也没什么,毕竟这天下从来没有规定过谁与谁必须在一起。
就算你付出的再多,可有些时候,不行就是不行,那一条看似细小的沟壑,便堵死了全部。
对于这一点,陶李是再熟悉不过。
他转头看去。
风雪大了些。
好像当年她的新婚之时,恰好也是风雪夜。
那一天,穷书生拿起了剑,第一次喝起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