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自是没那心思为阿蓝解释有关于摩诘的一切,她这时候对那个所谓的“贱人”正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对方扒皮食骨。不远处林八琴的衣角在雾里一闪,她虽看不到,却感知到了,脑中恍然。她忖度着摩诘也许并不知道“那贱人”给他荡魂剑的用意,不然那时候他早该对她动手。
这样一想,她反而冷静下来,推开紧抓着她不停问“那个贱人是谁”的阿蓝,冷笑道:“不该你关心的事儿,你偏喜欢关心,我不知道原来你这样八婆!”
阿蓝也不过是好奇,据他对云娘的了解,她虽称不上八面玲珑,倒底是个各方都不得罪的所谓“好好先生”类型的人物儿,对人一向是和颜悦色,在仙界很吃得开。至少他是远远比不上的,仙人们见了他都要绕道而行,而见了云娘,却总是恭恭敬敬。
所以这时候他很好奇,什么人能让云娘恨成这样儿。在仙界云娘就是长袖善舞,加之她脾气一向好,又不肯得罪人,人自然也不愿意得罪她的,这事到真是怪异。
“我不是关心你么。”阿蓝嘻皮笑脸地又凑上去讨好,“想不到有人会得罪你呀!”
“得罪我的人多了,譬如你那山水不露的主子,”她伸食指使力戳了下他额头,知他脸色定然很不好看,也不想太过为难,遂道,“你还是多想想到了魔界如何活命吧。”
“所以我才来找你,我知道你法子多!”阿蓝半爬在云娘脚边上,一条火红的狐狸尾巴伸出来,对着她摇了又摇,“你忍心见我去死么?”
云娘重又坐回藤椅上,漫不经心地扯道:“你可也真够笨的,修练了这么多年,还只是这一条尾巴!”
阿蓝脸上一阵羞愧的红。他对修练之事从不上心,能有如今的成就——化成了人形——也全赖主子的一力逼迫。那时候帝辛每日对他讲,“你若在千年后还不能化成人形,便自去吧,我这里一草一木都是灵气逼人的,容不下你这只笨狐狸!”他为了能留在帝辛身边,着实下了一番苦功,终归让他修成人形。这之后却再不肯努力,吃苦吃怕了,以至修成人形千年以来,他的法力依旧低微的可怜。
所以云娘这阵嘲笑,他无言反驳,只能羞愧得脸红。云娘又道:“就靠你这些本事,去那里定会被撕得四分五裂。”
“所以才来求你救命!”
“既然你欲趟这浑水,我也不好拦你。这样吧,我送你一件法宝,这东西功用不大,关键时刻倒是能保你一命!”她伸出手来,掌心里一捧火光闪过,便多了一只玉碗,碧色滢滢,宝光流转,煞是动人。阿蓝却是左看右看,看不出这碗有什么明堂,问她道:“这是个什么宝物,从没见你用过!”
“你真是个不识货的呆子。”她伸指把碗一弹,并不闻声响,四围却起一阵波纹,震得人耳膜欲裂。阿蓝抱着头在地上一阵翻滚,末了紧抱住云娘地腿叫,“这倒底是什么东西,这般厉害!”
“知道厉害就好,曾有位仙人欲用万年灵根同我换此碗,我都没有换给他!”云娘得意至极,把玉碗递到阿蓝面前,“这只碗,名为破音!”
阿蓝把碗抢在怀里,抱得紧紧地,眉开眼笑:“破音,果然是只好碗!”转眼却又满脸疑惑地望向云娘,“你既然有这等宝物,为何还会被困在这里?”
“有宝物也是惘然,她的属性天生的压制我,除非是玉石俱焚,否则我这一生,怕要在此消耗了!”
阿蓝听得一阵咬牙切齿,恨声道:“是谁这样恶毒,把你封印在这里,我出去后帮你报仇!”
云娘听得一怔,随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方才道:“好啊,真是好,你果然要为我报仇么?”
“那是自然,”阿蓝扬了扬手中的碗,“你对我这样好,我虽然只是法力低微的狐妖,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更何况,在仙界,我也多蒙你照看着。不管怎么样,我总要回报回报!”
“你倒是还有良心,然有的人的良心,却教狗给吃了,倒不如你这只小狐狸有人情味儿!”
阿蓝看她脸上这一番恨意,心有所动,惊得一缩身子,道:“莫非……”
云娘眼睛虽然看不到,一双盲目却直逼视着他,令人有一种火烧得焦炙之感:“你猜到了,你这样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就是你那位好主子!”
“这,这不可能!”他不敢相信地更往后缩了缩,“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云娘一拍椅柄冷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这世上的事情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他也是受人所托,可是我却恨他不念我们旧年情份,给那人这样尽心尽力的办事!”
“那么,”阿蓝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开口,一双幽蓝的眸子迫切地望着云娘,“那么,你恨他,真会杀他么?”
他虽然也听云娘讲过恨帝辛,恨不得杀了他,却一直没放在心上,并不当真。在仙界时候,两人虽说不上好得如胶似漆,却是难得的知己,要好是一定的,甚至有仙人暗自猜测,也许他们将会结成秦晋。谁又想得到,事情会这样的峰回路转呢!
“自然,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不,我不相信,主子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事情——你们,你们那样要好,要好得我都要嫉妒!”阿蓝一面抚摸玉碗,一面叨叨,像是对云娘又像是自我安慰,“我绝不肯信!”
云娘突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扯到自己眼睛上。他的指尖碰触到她眼上的肌肤,一片热,惊得要缩手,云娘却不肯放手,尖厉地道:“你有什么好不相信,看看我这双眼睛,摸摸我这双眼睛,你知道它们是怎么瞎的么,你知道是怎么瞎的么……”
“不,不,我不想知道……”阿蓝再顾不得那只玉碗,任它掉在地上,把这只空出来的手捂住了一边耳边,“我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