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一拨接一拨,不休不止的痛,腹中五脏像是纠结在一起,拉扯打转,模糊了视线,夺却了听觉,强撑着不喊出来。
“夫人啊,你可别咬着呀,还不到使劲的时候呀!”
……
“你说!怎么没有点声响?!”
赛华佗被揪住了领襟,抖着花白的胡须哆哆嗦嗦,“许,许是月主子太坚强了……”
“女人生孩子那有不叫的,月主子莫不是晕过去了……”
管老三一个“吧”字还没说出口,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老大“嘭”地一声踢开了产房的门,冲了进去。
“大哥他……”
“闭嘴!不说话你会死吗!”
“门主,您不能进来啊,会有血光之灾的啊!”
“滚!”
一声怒吼,将见过世面的稳婆一哆嗦,往门外挪去。
“去哪?!”
“门主,小妇人,这,这就滚。”
“该死!你滚了谁来接生!”
“是!是!,小妇人这就回去。”
阵痛短暂的间隙,睁开被汗水迷朦了的眼睛,“墨影,你……”不要看。
“我不走!”
揪着心等待的恐惧远比亲眼看着要难受吧,扯出一丝苍白的笑,有你陪着,也好……
“月儿,你别撑着,痛就叫出来,咬我也好。”
“啊——”
“醒了,还痛不痛?”
撇嘴侧过头,脸上微微发烫。
“以后再也不许你生孩子了!”
“孩子呢?”
“绿珠,快把小少爷抱来!”
皱皱巴巴红红的一小团,我十月怀胎的孩儿。
“月儿,是个儿子。”
“嗯。”
“起名了么?”
“叫……寻欢吧。”
“寻欢……希望他一生都欢欢乐乐的。”
“墨影,孩子饿了。”
立即拉下脸来,不甘地看了一眼孩子,悻悻地望外走去。心中某个角落生出一丝久违的甜意,缓缓散开来,裹住了因孩子的这张脸而生出的涩怅。
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就要不要给孩子请奶娘这件事我们争执已久,他,终是拗不过我,即便再怎么不甘心。孩子的吮吸引起一阵悸动,这是我的孩儿呢,墨影,果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头缠裘质护额,脚穿锦帛袜,这大热天的,要替我捂虱子么?
“墨影,这样太热了。”
“热也不能摘了,赛华佗说了,产妇一定要防好护好,免得落下病根日后难受。”
赛华佗,又是赛华佗,这个死老头子,出了月子我定要烧光了他的胡子才解气。
“那让我去院子里透透气好么?”
“不行,月子里见不得半点风!”
认命地叹口气,“那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好么?”
踟蹰了一下,终将手伸了过来。
看着上下两排深可见骨的牙印,生出些愧痛来,“对不起,把你咬成这样了。”
“我只恨自己不能替你痛。”
替我生孩子?笑笑握起他的手,触到手心里有块突出的硬物,诧异,翻过来一看,顿时,如一焦雷炸响在耳边。
“月儿——”
愣愣地抬头看向他,仍能捉住他眸里的躲避与惊慌。
“月儿,你不要多想,月子里不能费神。”
“把衣服脱了!”
良久,见他仍躲躲闪闪,惊慌不知所措,便冷声道,“不想让我费神就把衣服脱了!”
乖乖地转过身,解下了上衣,僵直的古铜色的宽阔的背脊上,三个杯底大小褐色棱形的疤!是你,竟一直是你!一股热流从五脏六腑直窜上闹钟,溢到眼眶里。
“你怎么处理我都行,就是别在月子里生气伤神。”
急慌惊惧得满头冷汗,却仍在那强做镇定。
眼前一片迷朦,涩然道,“你怎么这么傻……”
“月儿,你杀了我都好,就是别伤心,我发过誓,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伤,流半滴泪的。”
转过头,“我为何要杀了你,杀了你谁给我鞍前马后。”一滴晶莹的水珠滚落在衾被里,“去把那张假皮撕了,我说为何总没个褶皱表情的。”
许久,僵硬的雕像终于崩解,嘎的一声冲了出去,却没有带起半点风。
原来,竟然一直是你。秦月,你何其愚蠢,何等粗心!只因当时心不在他身上么?腹中一阵绞痛……
“月儿。”
刀削般的冷峻的脸,因长期敷着人皮面具显得苍白。
“月儿,我不再是那劳什子皇帝了的!”
“你不是皇帝了,那临康帝位上的是谁?”
“……是他。”
“爹,你这也怪不得我,明日是新皇立后大典,市面上所有的名贵牡丹都进贡京都临康了,那还能寻得半株七色牡丹!”
“哼,他倒是什么都不亏那个女人!”
“爹,您小声些!”
“怕什么!我无极门只敬门主,怕他们做什么!臭小子,这么没骨气!”
“我是怕月主子听见,您忘门主的命令了?”
微微一笑,“阿天,我们的儿子,姓皇甫好不好?”
坚毅轮廓分明的薄唇微张,定格了半晌,清寂的凤眸里慢慢滟潋出晴光,继而,迸射出万丈玄亮,冲了上来,“月儿,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抱起我在房中跳了又窜,窜了又跳,“欢儿姓皇甫!月儿你让欢儿姓皇甫!哈哈哈——”
突然啊的一声,停下来。正诧异,却见他紧张兮兮双眼灼灼地问,“闯到风没有?月儿,闯到风没有?我真该死!”
哑然失笑,“我只是生了个孩子而已,你太紧张了。”
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到床上,“那么要命的事,如何能不紧张。刚刚我那般忘乎所以,定是让你着风了,这可怎么办?我真该死!赛……”
“阿天!以前也不见你这般多话的。被你包的这么严实如何能着风,再说了,我也是个小神医,你如何就听赛华佗不听我呢。”
“别人的事,我自会听你的,但是你的事情,我不敢听你的。”
撇撇嘴,“塞华佗他们都知道么?”
“知道。”
“就瞒着我一个人呢。”
“月儿,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只有以墨影的身份才能接近你。你总是排斥我,从那次南疆之行我发现,你对墨影要比对皇甫天好,我……”
见他双目赤红,着急地解释着,心中酸胀,岔开道,“你这一走,你那干妃子们可怎么办?”
“我没有妃子!”
盈盈笑望,“没有么?”
“月儿,那容嫣是母妃硬塞给我的,我跟她的协议里要给她一个孩子,那还是遇到之前发生的事,其它那些个嫔妃们我一个都没有碰过!”
转过脸,失笑,“知道了,你不是个脏皇帝。”
“月儿,你要相信我!”
转过头,望着他眼里赤红的急切,心犹如被撞了一下,点点头,“我相信……容妃她们呢?你这么安置的?”
“哼!那个恶女人,我自是好好安置她了!”
触到他眼中*裸的狠绝,心中一动,如此看来,青萍也是凶多吉少了……
两个月来,你瞒着我不说,是怕我心酸难过,为不让你撒谎为难,我也只字不提,只是你不知道,如今,很多人,很多事,我已看得淡。
“她毕竟是你孩子的母亲。”
“月儿,你还是介意我跟她有个孩子么?那是个交易,如果在那之前就遇到你,我也绝不会做那个交易的!”
“那你介意我……有个孩子么?”
“欢儿是我儿子!”
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能倾心如斯,舍弃江山,放下尊严,明里暗里生死相随相爱相护,可能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