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上学来,我的校园长篇《校泪笑外》只言片语】
初中生已经如此,高中生会不会更加不堪?
直到第二天九点,依照约定的时间,简明到了木石中学的大门口,还在这样想。
简明有一种感觉忽然一晃,那鲜红的校门,正张着殷红的大嘴,将学生们象小鱼小虾一样鲸吞进去。他辨不清是自己走的还是被拽的,是被吸的或是被推的,他也进了这个门,还引来了伊何,杨华,袁佳君。木石中学果然有吸力,简明也成了吸力的一部分。
很多单身汉想见女孩子就像见太阳,只能在白天,还是隔得好远。谁是太阳的女儿,伊何不是,另一个她不是,早就物色好的鱼也不可能是。太阳的女儿在远处默默地发光,照耀我们的心坎,给每个人的前行恒定地加持热力。我是太阳的徒弟,深深懂得她的品质。但要与她好好地相处,得看上天的旨意。如何与太阳的女儿相处,没有理想的答案,所以这一点要收进《思之再删》。
未进校之前,简明到底看过什么,会在校门口产生恍惚?
青年教师林纯鍀是他大哥的同学,现在已经是一所名校的校长。就是他亲自上门来说动简明去就读木石中学复习班的。他对简明家长说:“早在新安小学读书时,简明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才了,他的才华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实在可惜,二老就让他再读一年吧,凭我与他大哥是最要好的同学关系,您们对木石中学的校风不放心,还能对我也不放心吗?”读了师大后,林纯鍀的口才真是有了天翻地覆的长进,哪里还有一点点大哥哥的跟屁虫的样子?
简明被木石中学高中部复习班录取,还没有去报名,就学习了木石中学的“特别逻辑”。
林纯鍀在八十年代后期初恋失落后,爱上了周老师,对她那个低眉顺眼,情窦未开的简明完全不理解。
上电影院也要赶紧用手帕拂拭座椅,恭恭敬敬地等着她款款落座后,又帮他理顺裙摆,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还不敢坐得很踏实,半边屁股悬空,倾斜着身子随时关注着周老师的所需,他倒是有三分之二的精力用在了周老师身上,整场电影他离开了座位五趟,去为她置办小东小西,就连她上的那次洗手间,他都陪她到门口,又蹲在门口外等着她出来,还殷勤地给她引路,带回宝座。这就是木石中学的“特别逻辑”?
坐在后排的未来复习班学生简明会怎么想呢?林老师亲自给他额外上的这一课,对聪明的他又有什么启发呢?
去报名的前一天下午,简明到了木石区附近的同学吉华家先住一晚,黄昏时同学陪他出去走走。恰是放学的时间,在一片红苕土外见到有几位穿木石中学校服的学生操近路从土中踩过来,被一位五十多岁的大伯拦住了,喝斥他们不许这样,再有下次就抓到学校去。
学生说:“地上本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这话出口后,“就是就是!”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跟他展开了争辩,农民大伯跟他们扯不清,干脆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一位男同学的脸上……
你们读了书,学会了大道理,就是这样讲给人听的?知不知道理也不是最大的?唉,这是什么逻辑?是木石中学才有的“特别逻辑”?还是带有普遍性?
去了沱江边,最少也看到了十对以上的,还穿着木石中学校服的初中生,十足花样年华的少男少女,正恋爱得起劲。那个亲密切热切,就是成年男女都不一定学得会。
其中有个小集团是三对,生了一堆火在烧烤红薯和玉米棒子,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对我们这样来散步的人全然无视,他们完全沉醉在自己营造出来的小世界里。
不远的树荫下,一对小家伙把一根家庭自制的那种香肠,用一条细绳子吊在树枝上,在那里额头碰额头,不用手扶而且不许香肠静止,要从两端一齐下口,不是一齐就重来,他俩屡试屡爽,屡爽屡试,誓不罢休。他俩的笑声很快就引来了人员围观,开始有人起哄和叫喊,他俩不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兴致大增。
看的人越来越多,没有一个去劝说“你们还不是恋爱的时候”,可能还不止一人在感叹在艳羡:别看人家年纪小,恋爱得那么有滋有味,得拆服多少大龄青年呀。
难怪外面总是在传言木石中学的校风有问题啰,如此公开,如此自如,肯定不是三天两天无人来管了。要不是亲眼所见,别人就是说破了天,简明这个土包子也是不会相信的。
初中生已经如此,高中生会不会更加不堪?
所以直到第二天九点,依照约定的时间,简明到了木石中学的大门口,还在这样想。
简明一进门就遇到了麻烦。他是与卿校长讲好的,要先经门口保安开放行条,才能直接去找他。可是保安室锁着门,找遍附近也没有任何提示的文字。一连拜托了好几位,人家都是叫他等着,会来的。
简明白这才明白即使走了上层路线,经过了市委常委的宣传部长出面,要真正进入木石中学也不是那么顺利的,不亲自试过,就不会知道在哪里被卡住,这是他长的又一见识。
他只好等着,想起吉华同学送行时说的话,他不禁苦笑:那虽然是好话,但不能成为必然的逻辑。吉华说:“你此行一定会顺利的,因为你先遇上了我!”简明当然明白,他说的就是遇吉,遇吉则吉。
‘吉’字是十一口,木石中学饭堂就餐的人却会有过千口,千口是个舌字,这个吉字在遇到这个‘舌’字的时候,能给他带来吉祥吗?
他会想到千口人,是在保安室对面的大道旁。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大排食用的便宜蔬菜,那是新鲜的牛皮菜,怕是要大拖拉机装上两三车才会有那么多。在家时,这就是养猪的东西。
想完这两个字,简明在心中记下这一点突然而来的感想,今后的学生生活,会来印证这个想法。
保安员还没有现身,他也懒得再去拜托人,等就等吧。简明干脆蹲在地上。
这一蹲,他又想起来另一个字来,不是蹲的半连‘尊’字,这个字已经用得太多,几乎已经被用滥了。简明留心到的另一个字,就是‘敦’字。这个字以前根本就没有去注意过,这个字不只是他,可能全社会都大大轻视了其作用。如果有制度和体制来“敦促”,这个保安能在正班时间这样久久不在岗吗,他还敢大明其白地在这个时段把大门一锁了之吗?
这段时间,又断断续续来了好几批人,各色人都有,多数是老人来学校来探望学生的。他们也只好跟他一样,于是蹲着的人越来越多。看着他们的不同神态表情,简明忽然又想到,原来这个‘敦’字与社会上的各行各色都能发生关系的,在汉字中也是非常活跃的一个。它可以与‘金木水火土石手牛足心’等都组成合成字,不仅仅能组成平级的左右结构,还能组合成上下级结构。一个这么好的现成的字,却没有在社会上得到应有的应用,怎么会不问题多多?
简明这样想,虽然我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字,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在社会上引起重视,没有实行,想到跟没有想到,能有多大的区别?
简明的才华过人就是这样来的,当别人在干等在抱怨时,他却在沉思,不会使时光白白地流逝。有了这样与众不同的想法,虽然还不为人所知,但简明自己的内在,就又强大了一丝。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个子不高的卿校长办事倒是雷厉风行,见面后,不到五分钟就办好了特批的相关手续,从明天起,伊何就可以直接进入高二学习。所有待遇和应当承担的费用与应届正取生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几个人近一个月来跑断了腿花光了积蓄还是毫无进展的难事,到了简明出马,似乎不用吹灰之力。这个区别,已经不是用数学能够核算的了。
“我送你去教室吧。”卿校长说。简明今天只是来报名的,给自己也给伊何。伊何家附近没有电话,他必须要花上五六个小时赶去她家,才不能误了她明天赶来报名入校,所以他并没有带来行礼。没有必要现在就去教室。
听了简明的解释,卿校长说:“我明天要去市里开会,今天必须要把你亲自介给你的班主任,而且也要把伊何的班主任介绍给你,明天她才好来报名。”
“那就劳驾校长了。”简明没有说不好意思的费话。已经去过首都,与文化部文联和作协那么多的大人物们共度了那么多天,不知不觉中,简明已经能与这些地方上的大人物们从容相处了。
走在路上,卿校长说:“你是陈副市长在教学时亲自培养的重点生,他非常看好你,你要好好努力了。”简明已经比很多人都更明白道理了,真正最可靠的,还是自己的水平。
“正好,他们都在操场的主席台上。”
正好是十点过的课间操时间,宽阔的操场上,一千多名学生正排得整整齐齐,在广播的乐曲指挥下做第六套广播体操。
卿校长直接把他带到了主席台上,主席台上的老师们也在一齐做操,卿校长静静地等着,并没有立刻给简明做介绍。全场就只有他俩站着不动,显得很是瞩目。
简明默默地陪着校长向操场上看去。在他的眼里,所看到的与别人并无不同,但感受却大不一样。
在简明的感受里,这些一队队一排排的同学们,就是农家种植的庄稼,都还不是很成熟,他们在土地上迎风招展,起起伏伏。他们也不是一样的,不只是年龄学龄上的差别,而是内在上的不同类。
有的是甘蔗,很甜蜜还能节节高升,其中有的会是大红大紫的大甘蔗,有的更甜却不是那么出色的小甘蔗;
有的是玉米,也是节节长高,不会那么甜,但他们却能在胸际孕育出饱满的果实;
还有一些根底没有那么深,没有那么茁壮,但他们也在一节节地拔高。要纤细不少,却长得更高。他们比玉米杆要甜些,累累的果实都长在头顶,他们会很招摇,很高傲,但到了越成熟,头反而垂得越低。
还有的是芦苇,只开花不结实,但他们很美丽,很招欢喜,也是节节拔升的。
更还有些,只是茅草,也在跟着拔节,但就是长不了多壮,长不了多高。
他们中,只有不多的别类,才能超凡拔俗,才能经历更长期的生长,经受更多的雨打风吹,长成树。但树也是不同的,还有的只能成大柴用于生火做炭,要成就真材实料,会很少会很难……
凡此种种,谁会成为谁,那是很长很长的篇章……
源于1988年5月初的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