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跪坐在静姝面前,静姝不说话,只是将头低着,再低着,皇上见她这个样子,伸手想抚摸她的鬓角,手马上就要摸到她的头发的时候,又放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说,“静姝,你不想我吗?”
静姝听了这话,心里像翻江倒海般,皇上自顾自地继续说,“朕不知道你想不想朕,可朕日日夜夜都在想你,皇宫里每一处我们去过的地方,朕都自己去了好几遍,总想找到你的影子,朕常常想起在西南的那些日子,虽然苦了点,可有你陪着,而且没有宫里这些繁琐的礼仪束缚,朕觉得甘之如饴。”
静姝听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这些日子她何尝没有思念呢,晚上夜深人静时,她常常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亮,他现在是在兴泰殿呢还是在椒房殿?睡了吗?过的好吗?虽然他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着,可他会不会感到孤独?
一双温暖而干燥的大手抚上她的脸,“好了,傻女子,怎么还是这么爱哭”,静姝再也忍不住,一头钻进那个有着熟悉的龙涎香气息的温暖的怀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皇上双臂环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好了好了,朕不是来了吗?不要哭了,你这样朕心里更难受了。”
静姝渐渐地止了哭声,仍旧伏在他胸前,时不时地抽泣一声,像个小孩子,皇上笑了,伸手从榻几上拿过一杯茶,“哭累了吧,喝口茶润润嗓子。”,静姝没有接那杯茶,哑着嗓子嘟囔道,“我不喝。”
皇上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手帕递到静姝面前,“那擦擦泪吧,擦完了别再不还给我就是了。”,静姝听了这话,方才破涕而笑,“我什么时候拿你的东西不还给你了?”“我那块绣着‘骈四俪六,锦心绣口’的手帕不就被你偷偷地藏了起来?那时你我都是陌生人,不知你藏我的手帕是什么意思呢?”
静姝只觉得脸上发烫,仍将脸埋在他胸前不曾说话,“那块手帕是我母后当年亲自绣了赠给我父皇的,也算是两人的定情之物了,后来父皇登了基,渐渐地疏远了母后,母后当年赠给他的东西自然就不稀罕了,有一日,陈贵妃当着我的面,用那手帕给九弟擦拭了嘴角的口水,而后就吩咐她身边的宫女拿出去扔了,那时我虽小,不懂事,却也知道那手帕上有我母亲的名字,只觉得丢了可惜,我偷偷地将手帕拾起,拿回东宫里自己亲自洗了,晾干后一直带在身上。”
静姝听到这里,抬起头看着皇上,皇上笑了笑,继续说,“后来我慢慢长大了,才知道陈贵妃当时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只是不知道那手帕怎么到了她的手上,后来我就明白了,父皇已经不再将母后放在心上,反而处处忌惮,那母后的东西,自然也不好好收着了,如果陈贵妃有意拿,也不是拿不到的。”
“皇上…”静姝开口,皇上握住她的手说,“那时我就在想,父皇当年要娶母后时,我外祖父不同意,那时父皇还是个不起眼的皇子,他为了娶到母后,那可是什么办法都想到了,就差没跪在将军府外了,最终外祖父同意了,他如愿以偿地娶到了母后,世人皆说母后是极有福气的,丈夫最终成了皇上,她也享尽荣华富贵,只是我知道母后在那个位子上坐的并不开心,自己的丈夫对自己越来越忌惮,本来是至亲至近之人,却成了至远至疏的人了,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我当时就想,将来我若寻得我心爱之人,我一定待她始终如初,不会始乱终弃地让她伤心。”
“我知道皇上待我的心,只是,如今世事变迁,我已不再是当年孤身一人、了无牵挂的静姝了,我有家人要维护,不可以为了一己之愿而让他们痛苦。”静姝低头说道,皇上笑了笑,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你父母千辛万苦地才找到你,自然不能让他们为了我们的事而为难,只是静姝,我不求我们能马上长相厮守,只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向你表明我的心意,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在原地等着我就好,你父母那边,我会尽力争取的。”
静姝睁大眼睛看着皇上,过了一会,说,“好。”,皇上将她揽入怀中,“静姝,我心里好矛盾,既希望时间过的快点,你能早点及笄,这样我可以向章府提亲将你娶进来,可又不希望你早点及笄,因为我知道你父母是很难同意你嫁入皇宫的,我怕你及笄之后,他们仍然不同意,到时候,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我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静姝笑了,“我哪有你想象得那么好”。“怎么没有?当年你还只是一个小宫女时,前有九弟的虎视眈眈,后有十八弟的倾情相待,中间还有拓跋沐的兄妹相称,如今你又是章家的女儿,我真怕哪日在宫里忽然听到你要嫁人的消息。”,“不会的,我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嫁了的,放心吧。”
“刚刚在这围墙外听到琴声,这才驻足不前的,弹琴的人像是心里装了无穷无尽的思念,琴声阵阵让人听了只觉得心里发紧,后来渡雨去打听,说弹琴的人是你,当时我就按捺不住了,这些日子强迫自己封存的思念一下子冲了出来,我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了,我想今日我必须见到你,否则我的魂都会丢的。”皇上抱着她,在她耳边喃喃道。
二人正在马车里窃窃私语时,有人在外面叩了几下,“何事?”皇上问道,“主子,静姝姑娘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只怕章夫人要找她的。”,是渡雨的声音,皇上听了这话,看着怀里的人,静姝也仰头看着皇上,“朕真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呢。”皇上握着静姝的手,无奈地笑道。
静姝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苏叶见静姝从马车里出来了,急忙领着乌梅迎上去,渡雨带着她们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偏门旁,说道,“静姝姑娘,从这里进去就是花园的一角,不会有人发现的。”,静姝道了谢,领着苏叶和乌梅从那里走了进去。
顺着花园里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走,起初四周很安静,这应该是卫府的某个偏门,静姝边走边思量着,她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苏叶和乌梅,二人此时皆低着头,“刚才的事…”静姝的话还没说完,乌梅抬起头,抢先说“刚才的事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姑娘放心便是。”说罢,还转头问苏叶,“是吧?苏叶姐姐?”
苏叶一愣,随即附和道,“是,姑娘放心,我们身为姑娘的贴身侍女,自然是处处听从姑娘的调遣的,此事姑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苏叶这样,静姝心里是有准备的,虽然她和苏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这些日子和她朝夕相处下来,却也知道苏叶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为人忠诚,做事谨慎,待人接物又落落大方,和她一起的白芍则偏伶俐一点,而苏叶,则让人有一种稳妥感。只是乌梅和山药两个,虽也是哥哥挑上来贴身伺候她的,可这二人年纪还小,静姝并不叫她们多做什么活计,只让黄嬷嬷领下去好好的教她们,今日来卫府,将白芍留在了府里看着园子,苏叶跟着她来,静姝又担心只带苏叶一个不够,因此将乌梅也一起带了来,年纪虽小,可如果有什么需要也是能打打下手的。
可今日见皇上一事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因此并未来得及将二人遣开,苏叶她倒也放心,她不像那种随随便便嘴上没把门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苏叶自然心里是清楚的,可乌梅静姝心里没底,因此才有了方才的那句试探的话。
乌梅的反应出乎静姝的意料,没想到她年纪虽小,说话做事却一点都不输给苏叶和白芍,静姝见她这样,便也放下心来,只笑了笑,仍旧携了二人往前走。
慢慢的人多了起来,静姝刚要寻卫淑云,卫淑云却先看到她,迎了上来,“你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再不回来我就要告诉母亲派人找你了!”,“姐姐莫慌,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刚刚觉得有点犯晕,因此就带着苏叶和乌梅在花园的偏僻处歇了一下”。
对着卫淑云真诚而焦急地目光,静姝很内疚对她撒谎,可没办法,她和皇上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卫淑云也没有再继续问,只是一笑,说,“你这两个侍女的名字是你起的?真是有新意,我还没听说用药材的名字给侍女起名儿的呢!”,静姝拉着卫淑云的手,说,“哪里是什么新意,是那日初初回府,跟着我的黄嬷嬷让我起名字,我一时愣住了,便拿起手边的医书翻了一下,这才有了以药材给她们起名的想法。”,“你呀,倒是个古灵精怪的呢,既然你身体不舒服,我们还是去花厅吧,这里人多,若是再犯了头晕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