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尸被郭解的身躯挤住,郭解一缩身体,再加一脚,把他踹了下去。尸身抱着铁锨翻滚,荡起尘埃,弥漫隧道。铁锨撞击岩壁的声音引起郭解的注意,一怔之余,发觉自己杀错了人。
这时隧道透了天,鬼火已经隐而不见,怀中的头颅满面灰尘,但那尖嘴猴腮的状貌一目了然,这不是张隼又是谁呢。
面对眼前一切,郭解懊然悔恨,喃喃自语:“张隼兄弟,你曾嘱咐我日后到了你家别找错路,可是这话却用在了你的身上,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你事先不打招呼就和没有找对路一样。兄弟,对不起。”外面一阵刀剑声,逼促郭解忍痛丢下张隼尚未淌血的头颅,提起真气,一跃纵出洞外。
夕阳西下的余晖中,城隍一片苍绿。在这茵茵草甸上,有十几个程家庄客打扮的大汉手执大刀,如虎如罴,如豺如离,正在围歼三名骑马的大汉。
跳出洞口,郭解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打出的出口是在城隍的伟岸下面,距离程家顶少也有一二里,如此大的工程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关于这个问题,他回答不出来,因为他不清楚自己梦游了多长时间,更不了解自己的潜能有多大。不过,这个逃生出口是沿着蚂蚁的地下网络开凿的,蚂蚁以最弱之躯攻克最坚之壤,这个道理充分解释了他的疑惑。
被程家帮闲圈剿的三个大汉一胖、一瘦、一个白脸儿无须,正是义纵派到城西土地庙里等候集结的自家兄弟。
经过一番炼狱一般的洗礼,郭解悟性大开,潜力和功力合而为一,于是乎精神倍增,信心十足,脱胎换骨一样。他穿缝插入庄客阵围,横起牛心两刃刀,岿然不动,气势凌人。
目睹这个不速之客,头箍骷髅,似鬼非鬼,似魔非魔,尤其两颗掩在白骨窟窿里的眼睛深邃生辉,像看穿每个人的善恶一样更是怕人。于是十几个八尺男子都愣作一团,不敢仰视,不敢喘气,不敢妄动,呈现以刀护身、止于马步的架势。
在这片刻的迟滞中,三个伙计一眼看出是郭解,几乎同声道:“郭兄弟,你来得正是时候!”他们显然不如义纵江湖经验丰富,无意中呼出了郭解的姓。
郭解做个掩口的手势,叫他们不要声张,不叫庄客知道他是谁,因为庄客大多都是无赖,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向官府通风报信。
三人会意,不再指名道姓,问道:“头领怎么样?”
“他在下面,快把他救上来。”
瘦高个子一听,把流星锤收回,锤索缠满腰围,飞身下马,霍然跳进洞口。他这一举动,打破了双方对峙的至暂平衡,重启吞噬生灵的阎王之门。
庄客中突然又跳进一个人,与郭解周旋起来,那人高挑个子,上身**,瘦的肋骨根根翘出,嘴角上翘,天生的一副喜笑样儿,好像这辈子都没有悲哀过。两手执刀,臂若螳螂之螯,修长而又有几分巧力,肌肉饱颤,筋骨翘棱,挥刀速度有徐有疾,有深有浅,而且招无常式,势无常形,确实是个老道油滑的扭纹柴。下盘更是轻捷稳健,或走或跳,或动或止,总是起于马步,止于马步,防御措施做得非常到位。两三回合过去,谁也没有动真格的,都抱定试探对手功底的心态,所以应付的相当顺溜,没有一个拖泥带水。
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遇到的不是虎,郭解拿他没有打在眼里,不过还是有所瞩目。在从容应对之际,心里在为此公打分:尽管此公的武功并非上乘,但达到目前成就也很不易,没有十年苦功难以办到。郭解恻然心动,不忍杀戮,道:“你武功不错,可惜做人的帮闲,这和误入歧途没什么两样!”
那人嘻嘻一笑:“嘿嘿,你倒教训起我来……”下盘一挺,修长的胳膊支起修长的刀,瞬间迂入郭解洞开的门户。
如果换做常人,厚重的牛心两刃刀直接迎击对手的刀口,使两刀相碰,轻的一方会被轻易弹回,这样运用起来就会使效果有着立竿见影的简单化。但是郭解的禀赋卓尔绝伦,领悟到牛心两刃刀是手臂的延伸,视同躯体的一部分,以刀碰刀,必然出现豁痕,这和肢体受伤没有二致。尽管可以全命,可以保身,可以击退敌人,然而代价高昂,不是效益的最大化。所以避免硬碰硬,而是雍容一闪,躲过那把长刀的同时,牛心两刃刀暗度陈仓,已经抄至对手的背后。
那瘦长汉子感觉寒风凌厉,脊骨透凉,怵然一惊之际,万万没有想到郭解的牛心两刃刀蓦地缩回,瘦长汉子布满笑容的脸上才呈现一丝后怕的惧色。
值得瘦长汉子庆幸的是,正在他山穷水尽疑无路之时,他的同仁阴错阳差的救了他一命。可是那个同仁没有他那么走运,付出了血的代价。事情是这样的,当郭解即将得手之际,忽闻脑后一阵风声,怀疑有人偷袭,不得不把刀抽回,只身体一斜,刀口随之往身后一挑,眼睛连睃都不睃一眼,说道:“我生来就恨你们这群游手为巧,做富贵人家走狗的庄客,去死吧!”便一下把那家伙的脑袋搬了家。其实郭解看走了眼,那位被他视为偷袭的人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在和无须大汉搏杀时误闯进了他的雷区。
那人的脑袋飞入空中,惨呼一声:“早知如此,不做庄客!”
此话一出,庄客们个个惊愣,被砍掉的头颅竟然说话,这是他们头一遭见到,个个对郭解生出惧意。
正在拼命恶斗的无须大汉,他以一对三,一手控扼马缰,一手挥剑霍霍,百忙中向郭解回道:“兄弟,你没有杀错人,张隼是个叛徒!是他带着这帮混蛋找到我们仨的藏身之处。”说话时,一走神,一把长刀飞速而至。持刀的人往上一纵,刀口晃入他的面门,他躲闪不及,从下巴一侧延伸到耳头根开了一道花,无须的脸上鲜血殷殷。不过他的血没有白流,几乎与挂彩同时,他想破解敌人攻势的一招燕子啄泥,明亮的利剑插进那持刀大汉的头顶。那大汉声都没吭,和他手中的刀一样委身于地。
听说张隼是叛徒,郭解的心里不再压抑,不再忏悔,不再谴责自己,开始敞开胸怀,一口长气,浩然吐出。抖一抖身上尘土,刀光闪闪,向瘦长汉子紧逼过去。那瘦长汉子咧嘴一笑,虚晃一刀,便连连后退,跳到一块石头上,手指打个勾说:“你打不过我的,嘿嘿,认输吧。”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笑声。
郭解恼羞成怒,踏过刚刚被矮胖子撂倒的两个大汉的躯体,箭步赶到瘦长汉子面前,当头就是一刀。这时候兵器声,喊杀声,哀嚎声,恨骂声都从身后传来,此起彼伏,隐隐荡荡,郭解乃悟所处之地已离厮杀的中心地带相当的远了。
叫他有挫败感的是,头一刀下去时,瘦长汉子的头往后一仰,从前面看只见脖子不见了头,。绕到他的背后再看,那头原来好像是挂在肩头的葫芦,眼在上,眉在下,而且眉开眼笑。
郭解心急,一连数刀,那汉子一连故伎重演,致使刀刀落空。郭解这才知道碰上了钉子,被人家缠住了,既不能速战速决,又不能脱身去帮无须大汉和矮胖子的忙。
郭解错愕之余,问道:“你懂缩骨功?”
那汉子笑道:“你年纪轻轻,倒蛮有见识。嘿嘿,不过错了,我还不敢说懂,正在习练中,不要把我夸得露馅。”
他很迷惑,在这一场厮杀中,双方都杀红了眼,实在想不通跟他交手的只有眼前这位瘦长的仁兄,其它兵力都蚁聚在矮胖子、无须汉子身边,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