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裳摸索着坐起来，一下摸到一只手，顿时吓她一跳。
“你醒了？”焱云舞略带睡意的声音传来，千裳吃了一惊：“你怎么还在？没走啊？”
“当然了，”焱云舞从凳子上坐直身子，声音完全清醒了，“你昨天变成那样，我哪能走啊。”
她俯身观察了一下千裳的眼睛：“怎么样了？眼睛恢复了吗？”
“恩——”千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她根本瞒不住他们，“我还是看不见。”
“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馆，天已经亮了。”焱云舞干脆道，把千裳从床上扶了下来，“今天是冥想课，我会帮你和端冥老师请假的。”
“什么？”千裳吃惊道，“那我怎么和谢郎中解释？眼睛总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她生生把“瞎了”这个词咽回去。
“随便你怎么解释都行。”焱云舞一边拉着千裳往外走一边道，“中毒了，被撞了，或者干脆一觉醒来就变这样了，管她信不信呢，总之不能不去，难道你指望过几天它自己就好了？”
到了医馆，千裳才知道焱云舞所谓的“天亮了”是个什么概念——即天边泛起鱼肚白，只有彻夜不眠的人才会醒着的时候。
“咣咣咣！”焱云舞把医馆大门捶得震天响。
“你轻着点啊！”千裳回想了一下焱云舞弄坏试力石时的场景，很担心她会把门直接砸倒。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谢清安从里面走出来，面容清峻严肃：“谁砸的门？”
“我。”焱云舞道，指了指千裳，“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谢清安上下打量着千裳：“又是你？”
千裳注意到她用了“又”字，顿时无语凝噎，略显局促地后退了两步。
“走吧。”她面无表情的对焱云舞下了逐客令，“三天之内别过来，三天之后她就好了。”说完，也不等焱云舞答话便拽起千裳的手腕向医馆内走去。
焱云舞习惯了谢清安不冷不热的态度，很是爽快地松开抓着千裳胳膊的手。千裳顿时有一种被人贩子拐卖了的不安感，谢清安的手是温凉的，和焱云舞的感觉大不相同，这也让她很不适应。
还好医馆中都用碎石铺地，中间一条青石小径，总算让千裳减少了摔跤的可能。
进了一间屋子，谢清安把千裳安置在一张椅子上便松手离开，要不是听到她摆弄瓶瓶罐罐的声音，千裳几乎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谢清安在与千裳相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估计她的医术已经到了可以省略“望闻”这两个过程的地步，因为她直接开始了“问”。
“你的眼睛怎么了？”
“看不见东西了。”千裳老老实实地回答。
“什么都看不见了，还是看东西模糊？”
“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千裳说着，心中一丝先前刻意压下的惶恐渐渐浮了上来。她不会以后都看不见了吧？
“什么时候发现的？之前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千裳开始选择听从焱云舞的建议——编，“我就是一觉醒来。它就已经这样了。”
此后是长久的静默。
千裳开始思考是否自己之前有什么地方太慌张了，以至于说的话里出现了漏洞，才引起谢清安怀疑？然而她恰恰忘了，自己这过于平静的反应，才是最不对劲的。
好在谢清安并不是什么好奇心强烈的人，千裳如何受伤与她无关，作为一个郎中，她的职责是治伤，而不是去问伤是怎么来的。
然后，她抓过千裳的手腕，开始最后一个步骤：切。
千裳其实并没有很担心自己的眼睛。她对谢清安总有种莫名的信任——尽管她丝毫不明白这信任是哪儿来的——认为她既然说三天内能治好自己，就绝不会让她盲到第四天。
谢清安只将指头在千裳腕上搭了几息，随后便站起身翻了翻千裳的眼睑。
“视觉经脉受损。”谢清安冷淡道，“邪气入眼，导致黑暗蒙睛。”
“可以治好吗？”千裳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个。
“三天，可以抑制住。彻底恢复要至少十五年。”谢清安不用思考便给出一个答复，转身去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什么？难道我要做整整十五年的瞎子？”千裳大为震惊，猛一转身，把桌子上的茶盏撞到地上，尽数摔得粉碎。
“当然不用——怎么，难道你不会用神识？”谢清安语气淡淡，动作却顿了一顿。
“神识——！”千裳这才想起，她还有用审视查探周围环境的能力，当下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的愚蠢。她现在是妖，是妖啊！她怎么还用人类的思维去想问题？
既然想起来了，她便立刻运起神识查探起来，然而兴奋的结果是失望——她的神识探查范围不足三尺，而且只坚持了半刻钟便累得不行了，恨不能倒头就睡。她收了神识，悻悻地想，白转了一次世，当了一把妖精，什么好事都没碰上，净撞上这种倒霉事了。
谢清安仿佛从千裳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把一颗草绿色的丹药放到千裳手中，又把那只被打碎的茶盏修好了，将注满茶水的茶盏递给她：“再试一次。”
千裳吞下那颗带着浓浓甘草味的丹药再试，结果惊喜的发现，她现在能查探的范围扩大到了五十尺，而且坚持了一刻钟也没以前那么累。
“凝神丹。”谢清安在桌子上放了三个一模一样、贴着白底红字标签白瓷瓶，指着最左边的一个道，“可以增强你的精神力，扩大神识范围，一天一粒。”
“这是破障散和清脉丸，”她又指着另外两个小瓶子，“破障散五天一次，溶在三开三凉的温水里化开后，用洁净的毛巾在眼睛上敷半个时辰。清脉丸口服，也是五天一粒，与破障散同时使用，用金银花茶送药。这些都是你回去之后要做的。”
她看着千裳，平静道：“至于这三天，我会对你进行针灸和药熏，现在你可以到床上去了。”